宇文曜對上蔣青沐不甚友好的目光坦然開口道:“江湖上有一人稱‘囊古今’的消息販子,傳言,此人手腕高絕,消息靈通,上至廟堂皇室密辛,下至鄉野鄰裡不為人道的雞零狗碎都能說出一二來,他販賣消息,從來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隻看出價。”
他頓了頓,又說:“但相對的,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于文奇怪道:“這和此次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宇文曜不答,隻是繼續道:“此人消息來源廣而散,除了他自己鋪出去的眼線,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找三教九流的人買的,他與人結交不挑對象不看身份,隻看對方是否能在日後的生意上用得着,長此以往,那些隻想和他做買賣的人,就越來越多,而他的消息途徑,自然也就越來越多。”
聽到這裡,于文也大概明白:“換言之,若是有消息通過他傳遞出去,影響力自然也不會小。”
宇文曜點頭:“沒錯。”
宇文晫遠在西南,加上這一連串的事情中他都像是一個從未存在過的人。
李源求财,西洋人謀利,各有算計,各有所求。
可不管是李源也好,西洋使臣也罷,這人工于心計地用利益化作無形的鎖铐套住他們的脖子,铐鍊的另外一頭牽在千裡之外自己的手裡。
光是無懼這長途跋涉諸多難以控制的變數,此人心性就不容小觑。
而也正因如此,在外人眼中,他似乎從來都是一個置身事外的人,所有的環節中少了他、多了他,都可以如常進行,眼下沒有确鑿的證據,即便是宇文曜身為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下,卻也不能無端将這麼大一頂帽子扣到他頭上。
或者說,正因為他是“皇帝”,是西南王血脈相連的“手足”,他才必須要讓整個事情都變得更加順理成章。
宇文曜:“宇文晫全盤謀劃,多年蟄伏,眼看兩條臂膀被拔,手裡的棋逐一被人打掉,我不信他真的能如同表面上看起來一般不為所動。”
于文臉上的那張面具如今像長在了身上,除了偶爾在蔣青沐面前會卸下僞裝,大多時候面目總是變換無常,有時候連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熟悉萬分的人都會恍惚覺得陌生。
溫謹言的目光在兩位真假皇帝陛下之間巡了個來回,開口道:“或許,他能坐得住,并不是沒有理由。”
于文和宇文曜對視一眼,了然于心。
發生在兩人身上的種種到如今已經可以串聯成線,雖然不知道宇文曜這具身體的主人當初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帶着一身傷墜落山崖,但他是“假皇帝”這件事,宇文晫必然心知肚明。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所以他有恃無恐,斷定如今的這個“宇文曜”不會跟他魚死網破。
蔣青沐蹙眉,打斷他們的“眉來眼去”:“可‘囊古今’此人身份隐蔽,想利用他,總要先找到他,更何況既然他隻在乎錢,那此人便不存在忠誠一說,難道陛下就不怕在過程當中有其他人橫插一杠?”
宇文曜輕輕一笑:“巫醫大人思慮确實周全,不過這世上的牆砌得再密,也總歸是要透風的,朕運氣好,恰好知道此人的真實身份。”
溫謹言不慣着他這愛賣關子的臭毛病:“是王重。”
于文一愣:“工部侍郎,王重?”
“沒錯,”宇文曜接話:“正是王重。”
于文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倒是我小看了此人,當初雖然覺得他能在紀子安這樣的人手下如魚得水必然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但真沒想到這麼不簡單。”
宇文曜:“從知道王重這層身份開始,朕就私下派人查過他,大部分都和江湖上的傳聞相符,隻是有一個現象卻讓朕覺得十分有趣——傳言他售賣消息有條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不可損害大耀的根本利益,所以在這件事上,朕覺得姑且可以選擇相信他。”
蔣青沐略加思索,點了點頭。
這恐怕就是王重的聰明之處。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是個生意人,卻到底還是大耀子民,若是撼動了國之根本,國家動蕩,他又該上哪裡去找人做生意去?
“更何況王重本質上隻是個傳聲筒,選擇他無非是看中他四通八達的消息網,傳遞起可以更快一些,同時造出聲勢浩大的假象。”
禦書房内燈火通明,四人的身影搖曳映在紗幔之上,影綽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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