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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英叫了程謙與林老安人如是說，程謙也不甚推辭，卻問：&ldo;玉姐如何安置？&rdo;林老安人為難道：&ldo;你們年輕，總有想頭兒，玉姐好留與我做個伴兒罷。待她長大再看，如何？&rdo;程謙低頭看着靴尖兒，半晌方道：&ldo;且先這麼着，待她有了兄弟，還換過來與我罷。&rdo;林老安人心頭一跳，急問：&ldo;你是說，你們有了孩兒……&rdo;程謙皺一皺眉，歎道：&ldo;原是與太公說好了，總不能食言罷？且玉姐女兒家，終究嫁人是正經。&rdo;當下又尋了林秀才等親戚、紀主簿等街坊，于契書上畫押，裡正又往衙裡走一遭。程謙便寫作洪謙，成了家中戶主，秀英亦改入洪謙戶内，唯玉姐尚留于程氏戶籍。洪謙與秀英且不搬家，先在程宅住着，等着吉日。林老安人意思，總要熱熱鬧鬧，&ldo;嫁&rdo;一回外孫女兒，方覺圓滿。原楊家宅子自買了來便未修整，須先擇了吉日重建房子，其次才是擇吉搬遷。衆人眼裡，此事與婚事一般，縱在黃冊上已是一家人，隻要不曾拜堂擺酒，總覺你們不是一家人。是以雖則于朝廷而言，洪謙已是戶主，雖說單丁較尋常人家課稅少些卻也是一般完科納稅，街坊眼裡，他還在程家門内。秀英覺抛下女兒十分愧疚，洪謙也想女兒随自己姓兒。蘇先生要勸慰她，又拿出這許多大道理來開解她。玉姐笑道：&ldo;我有甚要先生擔心之處麼？不過與原先一般罷了。&rdo;蘇先生歎道：&ldo;怎能一樣哦！今天與你再細講一講禮、律。&rdo;玉姐低下頭來，她被蘇先生教了這數年，初時懵懂，現在也頗知曉些事兒了。被蘇先生一歎，玉姐道：&ldo;同與不同，我都知道哩，我孝敬老安人與阿婆，總好過我爹做着贅婿。&rdo;蘇先生撫其頂，久不言語。小茶兒跑來時，正瞧見師生二人相對而立，直如泥塑，不由一怔：&ldo;這是做甚？&rdo;玉姐回過頭來，蘇先生趁勢收了手。玉姐道：&ldo;你怎地般得這般急？汗都出來了。&rdo;小茶兒喜道：&ldo;大姐兒要做姐姐啦！我跑再快些也是該的！&rdo;[1]作者有話要說：[1]據說，這種手法叫做側面描寫，翻譯過來就是：露一小側臉兒。果斷抱頭遁！執掌自打玉姐降世，阖家上下便開始盼着秀英懷上下一胎，前幾年有個好消息，瞬間變作噩耗，不想在這當口兒，居然又有喜信傳來。玉姐尚須思索片刻方明此中深意，蘇先生已是眉頭一展，也為程老太公高興。玉姐眨眨眼睛，喜問小茶兒：&ldo;你怎生知道的？&rdo;小茶兒合不攏嘴，道：&ldo;我在那頭掃地哩，見娘子上房那頭忙亂，悄悄兒過去看了，她們原說娘子不舒坦，我還道有甚不好的事兒，沒敢來說與姐兒。後來請了個太醫來，不多會兒，裡頭就有人歡呼起來，我乍着膽子聽了一回，這才聽了出來。後來見咱家官人親送了太醫出來，正說這事哩，再錯不了的。&rdo;玉姐笑開了：&ldo;真個是好消息？&rdo;小茶兒道：&ldo;我聽得真真兒的。&rdo;玉姐看了一眼蘇先生，與小茶兒主仆兩個方想起還在這位老先生跟前呢！蘇先生卻非不通情理之人，縱要教導玉姐穩重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兒，倒是體貼地放了玉姐半天假，使她賠母親去。玉姐與蘇先生行個禮，蘇先生笑着把手兒一擺：&ldo;快去罷！&rdo;玉姐眼睛一轉，卻不先提腳走，先問蘇先生：&ldo;晌午先生想吃個什麼？這會兒外頭亂着哩，廚下恐也不太平，先生想吃個甚，叫小茶兒說與袁媽媽單做了拿來。&rdo;小茶兒順口道：&ldo;是哩是哩，總不能慢待先生。&rdo;蘇先生道：&ldo;你兩個又弄鬼！狼狽為奸說的便是你們！&rdo;他教導雖嚴，然女徒與男徒畢竟有些差别，玉姐又伶俐懂事，心中不免要縱容一二。玉姐也不甚怕他，拽着他的袖子來回晃蕩：&ldo;快些說哩，我既想到了，便不能叫先生受虧哩！&rdo;蘇先生無奈，隻得随口道：&ldo;與我兩個素菜便罷，有豆腐幹兒來一碟，素酒來一壺，與我兩個盅兒、兩副箸兒。後半晌你們想也無心讀書，便放半天假，我也得松快松快。&rdo;玉姐記下了，待要回頭吩咐小茶兒，小茶兒已口舌伶俐複述一回，玉姐道：&ldo;我也是這般記的，先生看還有旁的不？&rdo;蘇先生道：&ldo;再沒了，極周到，你們去罷。&rdo;玉姐笑嘻嘻與小茶兒退了出去，兩人俱是腳下輕快，一路奔到秀英房中。秀英一臉紅暈與林老安人說話，連久在佛堂誦經持齋的素姐都來了，林老安人正不厭其煩與秀英說着諸般忌諱。素姐縱插不上嘴兒，光看着、聽着，也覺欣喜，見玉姐蹦跳着來了，素姐忙道：&ldo;你怎地過來了？仔細腳下，休要絆着門檻兒哩。&rdo;玉姐進了房内便把腳下放松，倚着素姐，離着秀英三尺往親娘肚子上看，滿眼敬畏道：&ldo;他在裡頭呢？&rdo;恁般小哩。秀英且羞且笑：&ldo;你這小油嘴兒，&rdo;把手一招，&ldo;你過來。&rdo;玉姐小心踮着步子湊近了，秀英嗔道：&ldo;你哪有恁般小心了？我在意着就是了。你怎地跑了來？不該上課的麼？跑了來仔細先生說你。&rdo;玉姐道：&ldo;先生說家裡有喜事，與我放假。&rdo;秀英因成了洪家婦，卻反把女兒留于娘家，十分覺得對不起她，又想自家有孕，若是個兒子，倒好将玉姐換将出來，若是個女兒，換也無益，語氣比平常又軟上三分，伸手理一理玉姐額上亂發：&ldo;既放你假，便歇上一歇兒。&rdo;玉姐道：&ldo;我不累。&rdo;滿眼好奇隻在秀英身上打轉兒，上一回秀英有孕，她既喜且酸，這一回卻是實打實開懷。也是叫上一回吓怕了，拍胸脯向秀英道：&ldo;這回娘隻管歇了才是，有甚事，我與娘打發了。&rdo;逗得秀英一笑：&ldo;你才多大哩，能做甚？&rdo;玉姐道：&ldo;有甚是我不能做的？&rdo;秀英語塞。林老安人這許多年來甚樣壞運氣都沾上過，凡事卻不敢都往好處想了，早作了壞打算。聽玉姐如是說，卻想也該令她管些事練練手了，哪怕是秀英這樣也好過素姐那般，當即拍闆：&ldo;玉姐原是看着你辦事，如今也好獨個兒理一理事，反正在這門裡，我們還能看着哩。&rdo;玉姐得令，早将該如何分撥調派之事想了又想，林老安人與秀英早就有意培養她，處置家務也不避她，還時常點撥，如今做來也似模似樣。玉姐費心的頭一條兒便是合家上下的吃食，程家自在鄉下有田，每年鄉間繳來米糧，總要在家中庫裡囤上幾大囤兒。主人家吃精米、下人吃糙米，此外菜蔬、魚肉、鮮果、茶點等除開能存得住的新鮮尖兒，餘下皆要往街上買去。又有柴禾、調料，隔不幾月便要換一次新箸、失手打碎的盅兒、碟兒等。其次方是門戶，蓋程家非初立，舊有看門之人皆在之故。再次才是賬房等處‐‐也因前者皆有成例。又有到外間買衣裳一類，玉姐心裡也都有些數兒。玉姐心道，我是頭回理事，須得周知諸人方好。命使小茶兒請來程福，傳話下去，近來家務由她來管。程福是程家老仆，頗知家内情狀，見此情形，也道尋常。當下點起人來，一總到秀英上房處，衆人都覺新鮮有趣，秀英理事之時已過十歲，比玉姐今年還大着兩三歲。及見到秀英上房，林老安人等皆在，便知不過是令玉姐試一試手而已，也都笑着站好。玉姐将臉一闆，小臉兒微紅，先與衆人寒暄：&ldo;因娘子要靜養，老安人命我理事，大家都要幫我哩。&rdo;衆人忍笑道：&ldo;都聽姐兒的。&rdo;玉姐肚裡有盤算，說來也不怯場，初時不過把各人所擔之職複述一回，衆人聽她說得清醒，也覺有趣。玉姐見衆人點頭，膽氣更足，其次便說至秀英之事：&ldo;娘一應飲食交與袁媽媽，袁媽媽旁的事都不用管，單一個竈眼為娘整治湯水，旁人但吩咐你，你也不須管，隻不許誤了娘的事兒。煎藥的事兒，交與小樂兒看着，旁人皆不許插手，小樂兒也不能疏忽，我隻問你。娘身旁服侍事隻交與小喜兒。大竈上還交與齊嬸兒，單管家裡人飲食。&rdo;林安人深覺詫異，于旁聽住了。又聽玉姐道：&ldo;早晚門戶看牢了。又有家什等，碟兒、碗兒易碎，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一月許碎一件兒，再多了，我也不打你，隻管問你補還回來。&rdo;繼而是交際之事：&ldo;凡有來往禮物事，交與程福照管，也要說與我聽，一同報與老安人。外頭田地、鋪子、倉棧皆租出去，隻管收租子，咱家且不須管，實有事，說回來家内商議。家裡一季衣裳、每月月錢、一日餐點，還是照舊，&rdo;想了想，又添上一句，&ldo;蘇先生是我先生，須得尊敬，娘既已有了專人服侍，旁人誤了差遣，就不可拿我娘說話。實是娘這裡有急事，也不許推拖，你辦完了，回來禀我，我與小喜、小樂、袁媽媽三個說話。爹那頭宅子還沒修好，與咱家一道住，待修好搬遷，有甚更改，我總與大家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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