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白站在一家雜貨店的黑貓門牌下,兩手插着口袋靠在店外斑駁的老牆上,守着腳下的兩桶海鮮,等着羅德在店裡跟胖胖的店主研究哪種蜂蜜做派更好味。還沒到中午,街上的人沒多少,偶爾經過的都踏着自己的步調。街角有老唱片一樣的音樂斷斷續續的飄來,一隻很老很老的狗趴在對面的店鋪門口,下巴擱在爪子上閉着眼睛打瞌睡。在這樣安詳的氣氛裡,李笑白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仰頭看着黑鐵澆鑄的風格傳統的黑貓門牌,那貓表情慵懶,四隻爪子都細細的,圍成一個漂亮的拱形,四周裝飾着葡萄藤蔓,貓尾巴卷起來,脖子上系着蝴蝶結,身下挂着一個鈴铛,随風微微晃蕩……李笑白又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的伸手扒拉着鈴铛下的繩子,叮當叮當的響聲便在這條充滿南歐風格的街道上應景的響了起來……一隻氣球慢騰騰的從眼前飄過去,勾在了高處的樹枝上,搖搖晃晃。那個樣子跟羅德搖頭擺尾的時候有點像,李笑白想,然後單手撐了一下窗台輕巧的躍起,準确的拽下氣球,單腳點在黑貓門牌上緩沖了一下,微一躬身跳下,下墜的風鼓起寬大的t恤,飄飄然的穩穩落地。&ldo;啊!&rdo;&ldo;哇!&rdo;小孩子贊歎的叫聲……&ldo;媽媽!那個哥哥好像貓喔!&rdo;叽叽喳喳的喧鬧聲……&ldo;沒禮貌,快跟人家道謝。&rdo;溫軟的母親的聲音。李笑白有點迷惑的拉着氣球站在原地。&ldo;謝謝你,貓哥哥!&rdo;小男孩跑過來,閃亮的大眼睛緊緊盯着他。小女孩有點羞澀的拽着媽媽的裙子躲在大人身後,輕聲擠出嫩嫩的半句話,&ldo;……貓哥哥,氣球……&rdo;嗯,雖然比起道謝更關注氣球,但對李笑白貓哥哥的定位倒是很認同。媽媽連忙糾正:&ldo;不是貓,是大哥哥!啊,小夥子,謝謝你幫忙把氣球拿下來啊……&rdo;李笑白閃過她伸來接氣球的手,簡潔申明:&ldo;這是我的。&rdo;&ldo;呃!?&rdo;母親伸出的手僵在半路……冷風吹過……路人們指指點點着……&ldo;哎?&rdo;母親臉上的表情很是調整不過來,&ldo;你剛剛說什麼?我好像聽錯了……&rdo;&ldo;我說……&rdo;殺手先生有點不耐煩的開口,一隻手從後面伸上來一把捂住某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嘴!羅德麻利的奪過氣球塞回給五官僵硬的媽媽小孩,滿臉賠笑……&ldo;啊哈哈哈~這小子就愛開玩笑,夫人您的氣球,拿好。喔,小弟弟,下次不要弄丢了喔!小妹妹也是,系在手腕上吧!來來我幫你……那再見咯,再見!路上小心噢!&rdo;直到那母子三人走遠,羅德才長出一口氣,松開手。李笑白撥開他的手,并不看他,隻輕聲嘟囔了一句,&ldo;那是我的。&rdo;羅德脫力扶牆,&ldo;honey,這又不是動物世界,誰搶到就是誰的……難道你被我熏陶了這麼久也沒培養出一點助人為樂的偉大精神嗎?&rdo;李笑白沒搭理他,兀自抱起買的東西走到前面去。兩人一前一後漫步良久,殺手先生停下腳步,回頭看看羅德,輕聲說:&ldo;羅德,我跟這裡太不一樣了,對不對?&rdo;羅德沒回答,他覺得李笑白那個有點無奈的笑容很難過。…………在碼頭,沒鎖的粉紅色女式腳踏車變成了一輛沒鎖的粗犷墨綠色破吉普。回村後第二天,破吉普變成了豪華的凱迪拉克。然後第三天的煎餅攤旁,凱迪拉克又變成了一隻駱駝。人們依舊淡定的換着座駕。重要的是去哪裡,不是坐什麼去。接下來的一個月,在交通工具完全随機的變化中,羅德領着殺手先生逛遍了半個西班牙。王宮,角鬥場,海盜巢穴,博物館,古老的莊園,神秘的酒窖……這個粗犷而優雅的國家,就像羅德家的後院。但他最愛去的,還是美術館。&ldo;看這幅,《阿威農的姑娘》,畢加索1907年的作品,算是相當早期的了。啊,這幅是赝品,真的在我奶奶家。哦,看那幅,《骸骨的藏室》,畢加索1944年畫的,酷吧?不過這幅也是赝品,真品在迪亞娜巴黎的公寓裡。&rdo;&ldo;羅德,你把全西班牙的美術館都偷光了嗎?&rdo;&ldo;噓,小聲點honey,我隻斷了監視攝像頭,可沒斷館内監聽。而且我不是偷光全西班牙,我是偷光全世界好嗎?&rdo;&ldo;……你隻偷畢加索的作品?&rdo;&ldo;嗯。&rdo;&ldo;按年齡來看……他是你祖父?&rdo;&ldo;嘿!我可不姓畢加索啊!&rdo;&ldo;那為什麼?&rdo;為什麼這麼執着于畢加索的作品?為什麼你的姐姐和他的孫女同名同姓?&ldo;這個,有很多理由,很多,很多很多……而且人總得找點事來幹,有事做的人生才是有盼頭的,最好這件事還是很難辦到的,比如,收集畢加索的作品。你知道畢加索有多少作品麼?據說不少于三萬件,而且大部分都在各國王宮政府或者私人收藏家手裡。想集齊,可能我一生都不夠用。你不覺得這樣一來我一輩子都會過得很充實麼?&rdo;&ldo;……&rdo;&ldo;嗚嗚,honey你在心裡嘲笑我麼……?&rdo;&ldo;沒有。&rdo;李笑白扭過頭……他想,我大概,是有點羨慕你吧……雖然羅德說他不姓畢加索,不過既然他的姐姐迪亞娜是有名有姓的畢加索孫女,那麼羅德大概也是與那個家族有些牽絆的。畢加索一生風流,女人無數,私生子也不少,死後留下的财産更是富可敵國。從羅德對畢加索作品的這份執着來看,恐怕關系還不一般。李笑白決定下次離開村子的時候,去查查那個家族的事。通常來說他不是刨根問底的人,但這次,他不太想把羅德賭上一生的執着歸因在一個叫迪亞娜的女人身上。那樣的理由,會讓他覺得有點失望。至于為什麼會覺得失望,他懶得想。羅德決定帶他去看《格爾尼卡》真品的時候,顯得比以前都興奮。&ldo;那是畢加索的傑作。&rdo;他感歎,&ldo;他不是個好人‐‐你知道,但那幅畫,絕對是傑作!隻是站在那幅畫前面,我就感到窒息。大概他在畫的時候真的是飽含憤怒的吧……說實話,我覺得格爾尼卡比他那些昂貴的畫要棒得多。&rdo;&ldo;你喜歡那幅畫?&rdo;&ldo;我最愛那幅畫。而且,它是在我出生那天被送回西班牙的,讓我有種被祝福着出生的感覺……&rdo;&ldo;羅德,你知道那畫是描寫被轟炸的慘狀的吧?&rdo;&ldo;反戰!那是反戰!我說是祝福就是祝福!&rdo;&ldo;随便你……我們去哪裡看?地下室?&rdo;&ldo;不不,這幅畫我沒偷回來。&rdo;&ldo;哦?&rdo;李笑白挑眉,這倒是罕見。羅德笑笑,&ldo;我覺得他創作那幅畫的本意應該是想讓更多的人看見。所以不應該私藏起來。&rdo;李笑白看看他,&ldo;難得你說這麼正義的台詞。&rdo;&ldo;喂,我也有我的堅持啊。&rdo;&ldo;那麼我們要去索菲亞皇後博物館麼?&rdo;&ldo;也不在那裡。&rdo;羅德閉着眼睛搖搖手指,&ldo;honey,你記住,世界上的真品都在私人手裡,博物館和美術館裡挂的,從來都是赝品。這幅畫1981年被送回來之後立刻複制了三份,分别收藏在索菲亞皇後博物館和兩位民間收藏家手裡,而真迹則藏在西班牙王宮藏寶室。&rdo;&ldo;那我們要去馬德裡?&rdo;&ldo;又錯。&rdo;羅德得意洋洋,&ldo;剛才說了,我最愛這幅畫。不僅僅因為它是畢加索最好的作品,還因為它也是我們最棒的傑作!&rdo;&ldo;真不要臉啊……&rdo;李笑白喃喃,心裡淡淡翻騰了一遍&ldo;我們&rdo;這個單詞。被嘲諷的家夥則毫不在意的繼續炫耀着自己的功績:&ldo;呐,我說了那幅畫應該給大家看嘛,怎麼可以讓它窩在王宮逼仄的地下室?所以我們就把它偷了出來!你知道那幅畫有多大嗎?橫向将近8米,縱向也有3米多!偷畫的大忌是折疊,所以通常來說,大小超過1米的畫都是很難成功搞定的,啊……我們那次真是傑作啊……&rdo;&ldo;嗯,我們要走了麼?&rdo;&ldo;honey……&rdo;被對方的冷淡反應打擊到的羅德,嘟囔着穿上鞋,&ldo;一般人這種時候起碼會好奇的問一句&lso;你們是怎麼辦到的&rso;吧?&rdo;&ldo;哦,你們是怎麼辦到的。&rdo;冷淡無起伏音。&ldo;honey……嗚嗚……&rdo;…………原來這幅畢加索的一生傑作,就被放在馬拉加小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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