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凝奇怪:&ldo;依你說,十年前這寺裡就沒有人留下來?&rdo;小和尚放了經書,解釋:&ldo;當年此地十分荒僻簡陋,隻有一位海明師父守着,哪裡比得上如今這場面,後來海明師父雲遊去了,将寺交與鄭檀越打理,鄭檀越很是守信,出資重新修葺寺院,才有了如今的天和寺。&rdo;紅凝心裡一驚,口裡卻笑:&ldo;怪不得鄭公子會資助天和寺,原來是念着海明師父的交情。&rdo;小和尚道:&ldo;他二人原是好友。&rdo;紅凝道:&ldo;海明師父有沒有回來過?&rdo;小和尚搖頭。這就對了!紅凝道:&ldo;你們寺裡這些年有沒有發生過什麼怪事?比如,那個池塘?&rdo;小和尚想了想:&ldo;不知算不算怪事,那池塘的蓮花開得比别處遲,落得卻早,小僧因為覺得有趣,私下記了日子,無論先前開得多好,都會在六月十六那天落完花瓣呢。&rdo;紅凝詫異,若有所思。小和尚道:&ldo;去年夏夜,有位師兄還說在池塘邊看見了一個紅眼睛長耳朵的妖怪,吓得他病了好幾天。&rdo;兔子跑出來乘涼,吓到和尚,紅凝暗笑,怕他生疑,故意移開話題:&ldo;這兩天沒讓人進來上香?&rdo;小和尚垂頭喪氣:&ldo;上什麼香,将來能逃出一條命就是萬幸。&rdo;紅凝忙問:&ldo;怎麼了?&rdo;小和尚低聲:&ldo;實不相瞞,鄭檀越在敝寺出事,遲遲拿不到兇手,縱然知府大人不追究,将來陶知縣也必不會放過我們,如今叫人守在外頭,就是怕我們跑了。&rdo;狗官!紅凝暗罵,好言寬慰他兩句,問了些别的事才匆匆離開,剛走到廊下,就聽得幾名衙役圍在一處說話。&ldo;鄭可死的那房間有鬼,這幾天弟兄們離遠些!&rdo;&ldo;真的假的?&rdo;&ldo;吓你們做什麼!昨晚我和趙三路過,聽得裡面有女人的聲音,我二人壯着膽子推門進去,卻什麼都沒了!&rdo;衆人紛紛倒抽冷氣。&ldo;姓海的不知幾時才肯走,咱兄弟幾個的命都懸着呢,晦氣!&rdo;……怎麼又有女人摻合進來了?紅凝驚愕,回房将此事告知白泠。白泠道:&ldo;不是海明,寺裡并無怨氣。&rdo;鬼和妖不同,死後魂魄無所依附,無處藏匿,隻能遊蕩在屍體附近,因此難逃黑白無常捉拿,除非它怨氣沖天,鬼門進不去,正因為如此,有道之士很容易就能找到它們,如今池塘沒有怨氣,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海明已經歸去地府了。紅凝道:&ldo;或許海明師父已經想通了,但如今他的屍骨沉在池底不見天日,就算去地府,恐怕也沒這麼快入輪回。&rdo;她喃喃道:&ldo;既然不是他,就應該是那女妖做的,她也跟鄭可有仇。&rdo;白泠道:&ldo;我要回去看看。&rdo;紅凝回神,不解:&ldo;怎麼?&rdo;白泠沉默半晌,語氣中透出一絲不安:&ldo;賀蘭雪行事素來沖動,不計後果,昨日跟我說了些氣話。&rdo;賀蘭雪個性偏激,太容易遷怒别人,為了逼他回去對其他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雖然文信道行高深,但那女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狠勁可不是文信比得上的,距離太遠,傳音符早已失效,紅凝也有點不放心,點頭:&ldo;要不我們都回去吧。&rdo;&ldo;帶着你太慢,妖狐已經走了,我回去跟師父說一聲,明日再來找你,&rdo;白泠說完,拉過她的手,将一隻晶亮透明的手镯戴在她腕上,&ldo;有急事就叫我。&rdo;這件東西紅凝小時候不知用了多少次,甚至還曾因為好奇拿它做過試驗,每次白泠都能及時趕到,然而自從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之後,她便不肯再用,如今見他又拿出來,不由歎氣,勉強笑:&ldo;我又不是小孩子,總讓内丹離體,很傷精神也很危險的。&rdo;白泠輕哼,推開她,出門便消失。黃昏天色,池塘邊擺着一張香案,上鋪黃布,設了蠟燭香爐令牌等物,以及許多三色紙寫成的符。頭一次單獨辦事,紅凝并無把握,海明師父雖與此案無關,但他無辜而死,屍骨沉于池底不見天日,隻有真相大白才能安心入輪回,如今關鍵在于,若直說池塘有屍體,恐怕沒人會相信,陶知縣本就有意為難,而且此事出來也會牽連到他,因為他家裡正收藏有一隻鄭可送的水晶瓶,這是下人透露的消息。要讓海公相信,就要先讓他相信世上有鬼妖。這次的神很特殊,師父也從沒請過,更别說紅凝連普通口訣也記不全,她隻得自己琢磨着行事,先是恭恭敬敬叩首,全神念咒,然後拿劍挑起三色符紙往蠟燭上點燃,默道:&ldo;弟子紅凝,謹拜上花神座下,神君有知,令牌起……&rdo;話雖不倫不類,意思卻也清楚,她默念完畢,便緊張地盯着那三塊令牌,目不轉睛。沒有動靜。紅凝不甘心,繼續念咒燒符紙,重複了三四次,仍不見效果,她隻得歎了口氣,打算放棄,正準備收拾東西,忽然有一陣涼風吹來,風中帶着異香,紙灰四散。&ldo;在做什麼?&rdo;熟悉的聲音。自己這水準能和神仙交流已算難得,哪能請到真身駕臨,紅凝第一反應就是出了纰漏,正在驚慌,如今見是他才松了口氣,暗喜:&ldo;請花神。&rdo;錦繡緩步走過來。紅凝本欲稱大哥,卻又覺得不妥,人家可能是幾百上千歲的前輩,于是去了稱呼直接問:&ldo;你到這兒來做什麼?&rdo;也是保護我?錦繡沒有回答,隻看着香案上那些符紙,含笑道:&ldo;這樣是請不到的。&rdo;紅凝臉一紅:&ldo;我就試試。&rdo;錦繡輕聲:&ldo;既不想修仙,也不好好學法術,将來一個人怎麼在這塵世上活下去?&rdo;話中全無半點嘲諷之意,感慨中隐約透着一絲擔憂,紅凝聽得呆了呆,鎮定地開玩笑:&ldo;讓師父師兄他們養,我不能長生,肯定會比他們先死,再不行的話,就早入輪回早投胎算了。&rdo;錦繡沉默片刻,歎道:&ldo;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須記得都是天意,命中注定的劫數。&rdo;話說得玄妙,紅凝聽得莫名。錦繡道:&ldo;請花神做什麼?&rdo;紅凝回神,将事情經過都告訴他,末了道:&ldo;我懷疑是這池塘裡的蓮花在作怪。&rdo;錦繡轉臉看池塘:&ldo;何以見得?&rdo;潛意識裡想要信任這個人,紅凝不打算隐瞞:&ldo;事隔十多年,周圍沒有怨氣,海明師父的魂魄不可能還在,他們昨晚聽見那房間有女人的聲音,更說明不是海明師父了,花事素來歸花神花仙執掌,這裡的蓮花卻開得古怪,每年六月十六之前全都凋謝,怕不是因為氣候的關系吧,除了蓮花妖,别的妖怪誰能這樣自如地控制花時?&rdo;錦繡道:&ldo;一切自有定數,鄭可生前做惡太多,故有此報。&rdo;紅凝道:&ldo;但難保她将來不會再去害别人,而且她真和鄭可有仇的話,就該出來說清楚,以免連累寺裡的和尚,死的人是陶知縣的親戚,陶知縣會遷怒他們,她若一意孤行,連累無辜的人,我隻好逼她現形,到時候修為盡毀,可怪不得我。&rdo;錦繡皺眉:&ldo;花木百年,屆時便降下天雷,避過方能成妖,再修三百年又要曆小劫,五百年大劫,兩千年度劫成功,方能成小仙。&rdo;紅凝道:&ldo;正因為它修行不容易,事情沒弄清楚,我也怕冤枉了她,說不定是别的妖怪,所以想找她問問,請花神代為召令。&rdo;錦繡點頭:&ldo;你做得對。&rdo;紅凝看着他半晌,直言:&ldo;你也跟她一樣?&rdo;錦繡果然微笑,沒有否認。仗着他脾氣好,紅凝笑道:&ldo;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了,若不想說,就當我沒問過吧。&rdo;錦繡道:&ldo;想要我幫你?&rdo;紅凝承認:&ldo;你能不能見到花神?&rdo;&ldo;能,此事其實不須旁人插手,&rdo;錦繡看着池水,&ldo;并非她不願出來,隻是修為尚淺,白日不能現身,寺裡處處有佛法,何況朝廷命官在此,又有官府的衙役,煞氣甚重,今晚子時,你可叫他們解去武器,除去官袍,到這池邊等着,她自會出來。&rdo;和尚有佛珠這些随身護符也就罷了,原來她還怕帶刀的衙役,怪不得那些人聽到聲音推門進去,她就跑了,看來她也很想出來說清楚事情,紅凝放了心,試探:&ldo;你不是普通花妖吧,是……花仙?&rdo;錦繡笑而不答。紅凝想起一事:&ldo;你知不知道中天王?&rdo;錦繡道:&ldo;怎麼?&rdo;紅凝将前日惡龍潭鐘仙的話複述一遍:&ldo;他說拜上中天王。&rdo;錦繡搖頭:&ldo;他本是南天門的司時官,嗜睡,千年前曾誤過一次,幸得帝君寬恕,想不到他竟還是不改這習慣,會有今天,也是注定的劫數。&rdo;紅凝自言自語:&ldo;可他說見過我,還說我跟中天王去看過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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