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溪跟在月朔的身後到洞口上空,首先入眼的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山峰連綿看不到盡頭。頂上,皓月當空。在山峰頂端,有一個螺旋狀、色彩斑斓的氣流體在旋轉流動,她能感覺到那裡面蘊含着一種清郎乾明的氣流在湧動,像高空的空氣,清新幹淨。月朔落在雪地上,仰頭看向那圈氣流。突然,周蒙溪看到那氣流裡面似有龍在翻騰。不止一條,是好幾條,有白有紅有藍有黃,它們在洞口翻滾遊弋,這些龍的身影時有變幻,時聚時散,時而化作霧氣時而彙聚成形。原來這個世界是有龍的,隻不過它如霧如霞,不是凡胎肉體、尋常能看到的。月朔長長地歎口氣,喊聲小蒙&rdo;,說:你現在走還來得及。&rdo;走?&rdo;周蒙溪不明白月朔這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去哪?&rdo;每年的三月十五、六月十五、八月十五、十二月十五,都會有一道通往神山的口子打開,你隻要回到剛才的墓中拿到那顆龍珠吃了它就能化龍而去。&rdo;化龍?從那口子去那什麼神山?不,我覺得做人挺好。&rdo;周蒙溪偏頭看着那道漂亮的通道口,說:漂亮的東西咱看看就好,隻圍觀,不湊那熱鬧。&rdo;化龍?太玄了!她師傅又沒有化過龍,怎麼知道上面是怎樣的世界?她要是貿然去了,過得不習慣怎麼辦?還不如老老實實在人間繼續當個平凡人過點踏踏實實的小日子算了。月朔回頭看着周蒙溪,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明白自己這個徒弟。她問:你不想做龍升天嗎?&rdo;周蒙溪說:我又不知道做龍是什麼樣的,為什麼要做龍?做人不是挺好的嗎?師傅,你想做龍嗎?要不你去吃了那顆龍珠吧!&rdo;她師傅吃了龍珠化龍飛天而去,不用再回人間殺人也得到解脫。月朔仰望着天際那道口子,說:曾經我也想修煉成龍,但現在不想了。&rdo;因為那裡再也不會有師傅。她師傅已經走了,再也回不去了。周蒙溪在月朔的身上看到了孤獨和傷感。月朔的身上一定有過刻骨銘心的故事發生,也經曆了太多太多的變故,才會這麼的孤獨和滄桑。她想,如果她陪在師傅的身邊,師傅會不會不這麼孤獨?當月亮偏離中天的時候,頂上的那道通往神山的口子也消失了,在周蒙溪腳下的那通往地底的通道口也消失了,變成了結結實實的雪地。周蒙溪落在地上,用力地踱了兩腳,再用感覺去觸探,根本發現不了半分地底能量的存在。她懷疑這通道是需要某個契機或在某個時間段才會打開,而月朔應該是已經掌握了這點。她問道:師傅,這是在玉龍雪山吧?&rdo;她被那幫家夥抓到的時候曾聽他們說起他們的師傅、師叔去玉龍雪山伏擊月朔。嗯。&rdo;月朔應聲。為什麼這口子會和頂上的通道一起消失?&rdo;周蒙溪問:這裡面有什麼關連嗎?&rdo;月朔說:我師傅和歆是從神山下來的一條天龍,那通道是為她而開。&rdo;那你師傅呢?&rdo;周蒙溪問:她去哪了?又為什麼不回去?墓裡面的那顆龍珠是你師傅的?&rdo;她轉世投胎了,成為了一個凡人。她把她的龍珠留在我的墓中守護我。師傅生前最喜歡翻雲覆雨,我記得我七歲那年鬧旱魃,赤地千裡,餓死了很多人。後來聽師傅說連行雨的龍都讓旱魃殺了,師傅從神山下來,斬殺了那神龍。她翻雲覆雨,救了天下蒼生。師傅說她喜歡雪,她最喜歡化雲為雪,看漫天大雪紛飛,她在雪中翻騰打滾的時候是最開心的時候。可是每年下雪總有定數,不能随便下,不能少下或下多,不管下多或下少,天下的生靈都會遭殃。她可以回去的,她應該回去的,這通道為她開了那麼多次,每次都有龍在天上等着接她走,但她從來都不走……到如今……你為什麼不願成龍?&rdo;月朔傷心地看着周蒙溪。我……我是個凡人啊。&rdo;周蒙溪說:師傅,我是你徒弟,我不是你師傅。&rdo;月朔叫道:你是我師傅和歆的轉世!&rdo;周蒙溪驚了跳,她雖然有這種預感,但突然聽到月朔這麼說,還是吓了跳,同時回想起她被鬼差打傷快死的時候,有一個老乞丐來治好她,然後變成一個老頭子走了。那老頭子當時說的話她還記得,那時的她隻覺特别的傷心,雖然正面臨着極大的困苦,可她還是想要留在人世間,就像有什麼在等待着她。她恍然大悟,喃喃念道:原來……原來這樣!原來是這樣!&rdo;她擡起頭看向月朔,說:原來師傅來接我走,我不願意走是因為放不下你。&rdo;她下意識地問了句:我走了,你怎麼辦?&rdo;月朔握拳,本欲吼周蒙溪,說她不需要周蒙溪再為她犧牲,她甯願自己一個人在人間背負所有的苦楚罪過也不願師傅再為她受罪,可是話到嘴邊,她吼不出來。她師傅為她付出一切,她怎能‐‐可是她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到此刻她才發現,仇恨毀滅的不止是她兄長的後人,還有她和她師傅。小蒙,你是天龍轉世,身有神根,即使你不是和歆,隻要你好好修行,遲早有天你會重回天上。我是隻陰煞,注定将來隻能重歸地底世界。你與我,一個天,一個地,你再和我在一起,隻會被我拖累。如今你已有一身本領,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你我師傅緣分就到此為止,以後各自珍重吧。&rdo;月朔說完,轉身,馭風而去。那飄然的身影在凄冷的雪地裡顯得格外獨孤。周蒙溪看着她師傅的背影,說道:就算我是和歆的轉世,我也不是她啊。她是龍來自天上,我是人,來自我媽的肚子。我還是覺得做人挺好的。&rdo;喊你娃兒跑她也不算是人了吧?人可以無視地心引力地浮在空中且以能趕上火車的速度飛?周蒙溪落在那輛在鐵路上飛奔的發往成都的火車頂上,她跨過幾截車廂找了截位于中間斷位置的車廂在車頂上的鐵皮上坐下。她已經證實自己可以飛得比火車還要快,但從雲南到四川,千裡迢迢,她不認得路回去,所以,還是坐火車方便。她沒錢買票,即使跳上火車,也不敢進車廂,隻敢挂在車頂上坐着。好在這趟車是淩晨六點到成都,周蒙溪從火車站出來時天還沒有亮。火車站旁邊就是批發市場,雖是天剛亮,但早起的商人已經開始忙碌。周蒙溪出了火車站,來到一家面館前,問:孃孃(阿姨),今天幾号?&rdo;那煮面的阿姨一看到周蒙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答一句:元月五号。&rdo;哦!&rdo;周蒙溪應了聲,她伸手朝口袋裡摸了摸,從已經破了個拇指大小的洞的衣服袋子裡摸出一些零錢和自己的證件,她見自己還有吃面的錢,又把錢揣回兜裡,說:孃孃,我要一碗兔兒面。&rdo;妹兒,你去别家吃嘛。&rdo;那煮面的阿姨顯然很怕周蒙溪。旁邊路過的人見到周蒙溪也都繞着走。周蒙溪想了想下,問:孃孃,我是不是變得很醜?&rdo;她估計可能是自己在地下呆的時間久了,也變得有點不成人樣。往左拐兩百米左右有一個公廁,那裡有鏡子,你自己去照哈兒鏡子看嘛。&rdo;周蒙溪見那煮面阿姨拿筷子的手都在抖,也不好意思再站在人家店門口吓人,她調頭朝公廁走去。迎面走來的人見到她都跟見鬼似的唯恐躲避不及。她走出去幾十步遠,就聽到那阿姨在罵:媽賣屁喲,大清早地見到鬼老二了。&rdo;鬼?周蒙溪知道那阿姨在罵她。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變成什麼樣了!周蒙溪來到公廁門口,剛好從男洗手間出來一個人,看到周蒙溪,大叫一聲:啊!&rdo;返身巴在牆壁上,驚恐地嚎一聲:有鬼!&rdo;周蒙溪停下步子看着那人。那人吓得屁滾尿流,嚎叫道:媽油,有鬼啊‐‐&rdo;貼着牆擠過去,連滾帶爬地跑了。後面又有一個人出來,見到周蒙溪,吓得發出聲咦&rdo;的驚叫,駐足停在當場,雙眼緊盯着周蒙溪,一動也不敢動。周蒙溪趕緊加快步子走進洗手間,幸好這時候女洗手間沒有人。她站在鏡子前朝裡面一望,鏡子裡的那個鬼影吓得她差點一掌朝鏡子裡劈去。她朝鏡子裡望去,隻見鏡子裡的那人頂着一頭蓬松的亂發披頭散發地垂在身上,眼窩深陷,臉上看不到二兩肉,幾乎瘦成皮包骨,瘦削的臉襯得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像兩顆漆黑的玻璃珠子,怎麼看怎麼像美國ufo傳說裡的外星人。她的衣服破爛,袖子早沒了,胳膊瘦得跟手腕差不多大小,瘦成皮包骨的她不比木乃伊身上的肉多。周蒙溪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變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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