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船夫的号召下,一艘小船的人都屏息凝神,在全員噤若寒蟬的狀态下,野火群上方的這艘船像是一片劃落的枯葉,無聲順流而下。
随着時間流逝,四周水域下的那群熒綠色的火焰不僅數量沒有減少,反而越彙聚越多。同時随着這一段淮河水域的加寬,四周遼闊無比的水面上皆是一望無際的熒綠色,放眼望去衆人仿若置身于熒火的世界中央。
“老人家,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眼看離野火群的中心越來越近,息煥雖然知道眼下暫時沒有麻煩,可隐患也在增加,換而言之,局勢依舊在往不可控的糟糕局面傾倒。
老船夫同樣從始至終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這足以見得這位馳騁這片水域數十載的老船夫對身下的這群“獸”火有多忌憚,老人家因為久站,身體明顯有些吃力,臉上已經有汗在流淌,即便如此老人也隻是緩緩的蹲下身,過程中不敢輕舉妄動半分。
直到整個人紮實坐在船闆上後,老船夫才長出一口氣,扶着老腰小聲道:“不要慌,這玩意兒說到底還是沒開竅的孽物,隻要不主動招惹,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随意攻擊過客的。”
老人家說着很輕松,可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身旁幾位少年鄙夷的眼神。息煥心想老船夫自己嘴上說着不慌,可身體小心的模樣比誰都要緊張,這種話在老船夫口中說出來毫無說服力,讓他們相信身下的這群“獸火”人畜無害,不如讓他們相信這就是大澤最難過的一道天塹更有說服力。
“這野火,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老人家你要稱之為‘獸’?夜遊又是個什麼說法?”白畫生不解地看着那群水面下遊曳的火群,在看清楚那一團團綠色魂狀物後,白畫生依舊無法将眼前這一群毫無生命可言的東西和活物聯系在一起。
老船夫被問得難倒了,抓耳撓腮半天,還是說不清個大概,胡言亂語道:“這......這讓我這麼說,我也是聽别人說的......說是這群擇人而噬的孽物都是大澤地裡遊出來的,為何會出現野火江中夜遊的場景,有種說法是這群孽物原本并非是此世間産物,而是天地之外的一條特殊河流中的徘徊之物,因為沒有靈智,流落在外的野火錯把咱們身下的這條淮河大水當成了栖息之地,因此有了夜遊巡天的說法。”
“有關那大澤裡的消息,其實外界流傳的也不多,可能皚沙洲的那群江湖水鬼知道更多一些,但好像是說是那走進去就出不來的大澤裡,住着一位土地龍王,有親眼見過那位龍王真身的,說是那身軀啊,能繞大澤一圈,沼氣霧障中隐隐約約可見,和天一般高......”
老船夫說到這就停了,因為他發現船上的幾位好像每一個相信他說的話,都開始目光遊移地看向四周,見狀老船夫就有些惱火,但礙于腳下的野火群,不敢有大動作,氣得老人光瞪着眼珠子。
息煥話鋒一轉道:“老人家,你說這是大澤裡跑出來的東西,意思是現在我們離那片大澤,是不是很近?”
“幹嘛!”老人沒好氣道:“先說好,要我陪你們去那片大澤送命,門兒都沒有!你們自己不想活了那是你們的事情,我隻負責送你們到皚沙洲千湖城内,之後你們是自己買船還是雇傭江湖水鬼,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息煥眼看老船夫一提到那片大澤,神情異常激動,聲音也大了起來,當即指了指身下提醒老人,意識到不妙老人立刻閉上嘴。
随後又小聲找補道:“總之能看見野火夜遊,雖然實屬罕見,但也标志着離那座皚沙洲千湖城不遠了,這樁買賣雖然說賺了你一枚金錯劍,但怎麼說碰上野火夜遊,我也算是陪你們這群年輕人鬼門關裡走了一遭,你小子也别覺得是自己買賣做虧了,很少有船夫有膽量能帶人進皚沙洲,更别說還能有驚無險地帶隊穿過野火群。”
息煥已經懶得廢嘴皮子去罵那位老人家不要臉皮了,雖說身下的這群野火壓迫感十足,但現在看來并未透露出過多的攻擊性,老人家這麼恬不知恥的自誇,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意誇大。
突然那位老船夫眼神一變,原本渾濁的目光眨眼睛沖洗的比鷹眼還要銳利,老人在衆人都還未反應過來前,機會是腳步不沾地的飛一般沖向後方掌舵處,過程中一點聲響都流露,随後小舟如老人心有所指一般,船頭流暢的一轉,朝着遠處岸邊隐隐約約的那一片茂密的馬葦叢中紮進去。
小船速度轉變之快,根本不像是一艘孤舟能夠發揮出的推進速度。最讓人吃驚的是在動靜之間,小船始終沒有翻出多大風浪,船身下方的那群野火也隻是稍微少到波及,并未真正遭受驚擾。
息煥和白畫生驚訝的相視一眼,這一刻息煥對于先前自己對老人的妄加揣測,瞬間煙消雲散。這一手駕船功夫,已經不是一位正常船夫能夠掌握的。
“又是一位藏拙的?”息煥看了一眼身旁那位斷臂老僧,一下子兩位老者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少年忍不住納悶道:“這道上的老家夥一個比一個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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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飛速轉向中,息煥幾人站立在船頭,原本迷惑的幾人聽見遠處水天相接處的一串爆響過後,意外逐漸有了眉目。
老人駕船的速度極快,沒有起帆的小船就像是有人在推着前行一般,幾乎是在遠處爆炸響起後不久,原本隐隐約約的岸邊便已經近在眼前了。息煥趕忙再看幾眼遠處江面上,綠光閃爍的煙幕中不少人影起起落落,江面上一瞬間熱鬧了起來,像是開展了一場浩大的追逐。
在一頭毫不猶豫地撞進馬葦叢後,整艘小船逐漸止住了勢頭,随後安靜的停駐了下來,身形也随之隐匿其中。一船人有些驚魂未定,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衆人都不解為何老船夫突然變卦整出這麼一出。
“都安靜!都安靜!”不一會兒老船夫便驚慌失措地從船後頭跑過來,雙手高舉頭頂,再一次示意大家肅靜。
息煥幾人雖然不情願,但依舊還是暫時按兵不動,聽從老船夫的指示。這一次老船夫不等息煥詢問便開口道:“小家夥,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先别多嘴,我既然收了你們一枚金錯劍,就要把事情辦好,安安穩穩把你們送到皚沙洲内,所以現在都給我安靜,要是被那群撲火郎給發現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說着老船夫扒開前頭的那一大疊馬葦,稀稀疏疏的葦叢掩映下,遠處淮河水面上,一群人一字長蛇排開,正朝着這邊齊頭并進而來,那群人的腳下,沸騰的河水翻滾,其間夾雜着暴動的野火,像是一線江潮般,嘶吼着千軍萬馬之勢,兩波勢力糾纏在一起滾動在江面上。
息煥看見那一波踩踏在潮頭上的撲火郎,一個個手拎造型詭異的曲頸鐵甕,另一隻手持細長金絲鐵鈎,皆是擅使水上輕功的高手,看似踩踏浪花潮頭,實則每一次落點都是幾片浪花,對于腳下那一批洶湧如猛獸般的熒綠色野火,還是十分忌憚。
借着手中特質的金絲鐵鈎,那批人馬手法熟練如鈎魚般手臂起落,一團團魂狀野火便被勾起落入甕中。受驚的野火群發出了刺耳的嘶吼聲,像是萬千冤魂般哀嚎憤怒不已,那一線江潮便是前仆後繼的野火群翻滾造勢而起。
在人火追逐中,逐漸開始有身影腳步不慎落入一線潮中,僅僅是一個翻滾的功夫,息煥便看見浪中白骨浮起,血肉被火噬殆盡,再翻浪便是屍骨無存,不知是沉入江底還是被那極烈的野火給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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