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遠一驚,慢慢地站起身來,笑笑說:“沒什麼,我有點低血糖,出去透透空氣就好了。”就走出會議廳,來到門外的走廊上,用顫抖的雙手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噓……,好受多了。穿過藍色的煙霧,劉清遠似乎看到一個美豔而調皮的笑臉在面前擴展開來,那是大學時期的常燕。在那個難忘的周末舞會上,她是那麼地大膽,又是那麼地主動,求自己教她跳舞,第二天又約自己到校園後面的小樹林去見面,使自己閃電般地墜入情網,私定終身。
現在再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婚姻,真的是以愛情為基礎的嗎?劉清遠的嘴角又現出一抹諷刺般的微笑。常燕當初看上自己的到底是哪一點呢?以她的家庭背景和天生麗質,為什麼會對自己這個土包子出身的鄉下小子一見鐘情?
道理是明擺着的,常燕選中劉清遠的原因,無非是獵奇心理在作怪。在常燕的眼裡,劉清遠那潇灑帥氣的外表,憂郁的氣質,略帶土氣的衣着打扮,還有那時時微微皺起的眉峰,都使她芳心大動,為之癡迷。跟與自己在政府大院一起長大的那些公子哥兒們相比,劉清遠太獨特、太與衆不同了。他的臉上寫着傳奇,心裡埋藏着無窮的故事,堅毅的嘴角顯示出内心的剛強,但目光中卻又有一絲驚慌,就像受過傷的小兔子,在呼喚着自己以母性之愛去呵護,去為他抹平創傷。跟這樣一個男人交往,那是多麼新奇、多麼刺激,多麼令人心情激蕩的事情啊。
是的,新奇、刺激再加上心情激蕩,這些都足以讓人瘋狂,為之奮不顧身勇往直前。但這些不是愛情,更無法構成幸福婚姻的永恒基礎。從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裡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他們的性格也是迥然不同的,興趣愛好和追求也不在一條平行線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而自己呢,自己和常燕結合的初衷是什麼,是出于愛情嗎?劉清遠現在不得不面對來自内心深處的诘問了。常燕長的很漂亮,有着火一樣的激請,能歌善舞迷倒衆生,但這些是自己所追求的嗎?不是。劉清遠不是個追求表像的人,他注重的是目的,是核心本質。在生活底層掙紮了二十多年的劉清遠,最樸素的目标就是脫離農村,成為有頭有臉的上等人,成為有權有勢的官老爺。而要以最小的努力迅速達到這個人生目标,就隻有通過婚姻。常燕能幫助自己達到這些,這就是自己跟常燕結合的根本動機。
而常燕喜歡的是藝術生涯,愛的是浪漫。她痛惡官場,或者說對官場之事根本不感興趣。自己老爹的官當得已經夠大了,但除了讓自己衣食無缺之外,卻無法為自己帶來發自内心的喜悅。她要跳舞唱戲,要盡情揮灑激越的青春,但醉心官場的丈夫劉清遠是無法給自己帶來這些的。道不同不相與謀,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每天開會、應酬、說假話、做違心的事,甚至為了升官而把自己的恩人打翻在地,這是自己的丈夫麼?男人為了權力就可以不顧做人的基本準則了嗎?常燕也正是出于對官場的厭惡,這才在劉清遠勸說自己在家當全職家庭婦女的時候,毅然進入京劇團,在舞台和燈光下實現自己的追求,尋找自己的歡樂。
那麼,現在事情弄到這一步,是不是應該提出離婚,以挽回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劉清遠再次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行。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有了些權勢,但比起嶽父常明發這棵參天大樹來,
自己還不啻是一棵經不起風雨的小樹苗,一旦失去庇護,那就連根拔起了。裙帶關系!老同學柳春明這個字眼真是用的恰到好處啊。
“小劉,怎麼今天到這麼早啊,走到我的前頭來了。”劉清遠肩頭一震,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回頭看時,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韓得寶。劉清遠哈哈一笑,扔掉煙蒂,接過韓得寶手裡的皮包:“先鋒先鋒,有事先行。我這不是給主任打前站來了麼。”兩個人說說笑笑地進入會議廳。
11
天氣說冷就冷了起來。一夜的冷雨過後,第二天城市裡的人們就換了衣着。秋衣外面再套一層厚厚的絨衣,外面還要披上夾襖。上班的人們連走路都不肯直起腰來了,努力往領口裡面縮着脖子,雙手攏在袖子裡(如果能騎上自行車的話,也要戴上厚厚的毛線手套了),上身向前一探一探地行進。從一個巷口裡出來的鄰居們,在路上碰見,照例要打個招呼:
“吃啦沒?”
“吃了。你吃了沒?”
“也吃了。上班去啊?”
“是啊,上班去。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不上班吃啥喝啥哩麼。這天氣說冷就冷了哈?”
“是啊是啊,一場北風就變天了哩。今天早晨起來,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呢?”
“水管都凍上了。往水籠頭上澆了少半壺開水才化開哩。”
“嘿嘿,這鬼天氣,冷的邪性。開火了?不在外面吃了?”
“還在巷子口吃?那不是找病嗎!坐在風口裡,湯還沒端上來就涼了。”
“是啊是啊,這麼冷的天,還是在家裡做點吃,熱湯熱水,肚子裡熨貼啊。”
“是啊是啊,晚上下班沒事喝兩盅哈。我先走了!”
“好咧,咱就晚上見了哈。我往西拐了,回見。”
一來一往的十幾句對答,兩個人嘴裡都冒出騰騰的熱氣,那白色的熱氣一噴出口腔,馬上就變成水珠兒挂在胡子上或下巴上,把身上殘存的一點熱量也消耗掉了。分道揚镳之後,就趕緊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豎起的領子裡,再也不肯往别處多看一眼,生怕遇到熟人還要打招呼,還要消耗熱量。
阿炎和姑媽還坐在巷子口,守着她們的早餐攤。天氣冷了,眼看着生意銳減,阿炎越來越愁。她和這個巷子裡擺早餐攤的别人是有區别的,所以對待生意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她跟這些城裡人不一樣,他們做生意隻是為了掙點外快,以彌補工資的不足,掙到了固然高興,掙不到也還有工資花,餓不着人的。可她顧阿炎是沒有工資的,她隻能靠擺早餐攤來解決自己的生活費用。
當然,一個春夏季過來,阿炎用自己的手藝幫姑媽賺到了不少錢,就算冬天不再做生意了,姑媽也應該管阿炎的吃喝的。但阿炎不這樣想。她認為自己既然每天都在吃姑爹姑媽的口糧,那就應該每天都替他們賺到錢才對。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一共替姑媽賺了多少錢,要是換算成自己的口糧應該吃多少天。她固執地認為,每天如果不賣出一百碗米粉外加二十斤面的蒸餃,自己再吃飯就是在剝削姑媽一家人。
出于這個想法,阿炎見生意淡了下去,就開始發愁了。阿炎發愁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樣,别人發愁或許會罵天罵地,阿炎卻是一聲不吭,也不怎麼肯吃飯。每到吃飯的時候,姑媽總是要勸阿炎多吃點,說不管賺不賺錢飯總是要吃的呀,可她越這樣說阿炎就越發愁,就吃的越少。入冬不到十天的功夫,阿炎就明顯地瘦下來了,快要跟她剛進城的時候一樣了。
這天早晨,阿炎看着空蕩蕩的地攤,見隻有兩個孤寡老人(他們都是老退休工,老伴去世了,子女都不在跟前)瑟索着坐在那裡悶聲不吭地喝米粉,就又開始發愁了。阿炎就想,要是自己不在的話,姑媽本來也可以像其他那幾家賣早餐的一樣,根本不用在這麼冷的天氣出攤的。不然的話,收攤後就跟姑媽商量一下,明天就不要出攤了吧。我還是回到鄉下去,等明年開春暖和了,再來城裡幫姑媽擺攤賺錢。
打定了這個主意,阿炎就出了一口氣,覺得輕松多了。可轉念再一想,自己這樣可算個什麼呢?本來是想到城裡來找份工作的,卻落到了這種地步,每天忙碌也隻是為了三餐飯啊。冬天回鄉下春天進城裡,這叫什麼日子呢,什麼時候算是個頭呢?濱海市雖然這麼大,可連自己的一張床也放不下啊。想到這裡,阿炎又禁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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