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姜旎所指的方向,顧深望向暗河的中央,那裡目前隻有渾濁的水流,看不到宰相姜啟德的身影,顧深猜不透姜啟德為何會忽然間一聲不吭就往水中跳,但是現在顯然也不是呆在這裡等他的好時機。
姜旎也沒有在這裡等待姜啟德或者在這黑暗地底尋找他的意思,倆人心照不宣,姜旎爬上了顧深的背,任由顧深背着她泅水而渡,越過了這一段被上漲的水流沖垮的道路。
再往前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隐隐約約出現了亮光,還有水流轟鳴之聲,顧深和姜旎兩人快步前行,總算來到這個地底暗河的出口,之間群山掩映之間,一條飛瀑飛流直下,出口正在半山之間,腳底是百丈深淵,飛瀑落入淵下的黑潭之中。
通過日光判斷此時大約是黃昏時分,兩人沿着陡峭的山路下山,很快就沿着水潭的水流出口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莊,村莊裡的村民各個衣衫褴褛,面有菜色,顯然日子并不好過。村長在經常外出見過些世面,告訴顧深此處名叫朱家村,位于穹離山腳下,繞過背後的高山,就有一條官道直通呂都,隻有半日的路程。
這樣貧瘠的村莊中自然是沒有快馬的,兩人隻好在村中住下,雖然顧深和姜旎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兩人的衣飾打扮顯然并非一般人家,村長将二人誤會成呂都城中私奔出來的怨侶,竟然隻給二人安排了一間四處透風的破茅屋過夜,茅屋的主人沒能撐過這一輪饑荒,外面流民作亂,也不敢出去覓食,于上個月肚餓而死。
山中氣候多變,雖然顧深二人從洞中出來時,外面是晴天,但是到了夜裡,卻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山中白蒙蒙的霧氣從破裂的牆壁中滲透進來,令姜旎感到徹骨的寒意。她從小養尊處優,何時體會過這樣的落魄境地,這破舊茅屋中唯一的床是用黃土壘成,上面草草地鋪了一層幹草,原本應該是有一塊粗布床單的,但是前任主人餓死之後,這塊破破爛爛的床單也被村裡的人廢物利用給拿走了。
所以直到夜深,姜旎也一直坐在屋中的缺腿長凳上不願入睡,隻因這個房中,隻有這條長凳看上去幹淨整潔一些。
顧深将自己身上的錦袍脫下,鋪在幹草上,姜旎這才願意躺在那土床之上。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仍覺得身下幹草透過顧深的衣袍紮到她的身上,令她無法入睡。
輾轉到半夜,姜旎于迷迷糊糊間聽見外面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她猛然驚醒,睜開眼睛,卻見顧深已然蹲在殘破的門口,探頭朝門外張望。聽見床上的輕微響動,他回過頭來,看向姜旎,做手勢讓她不要弄出聲響。姜旎輕手輕腳地下床,來到門旁,慢慢探頭朝外看去,頓時吃了一驚。
此時外面已是深夜,天空圓月高懸,在地面上投影下山和樹的影子,在影子之間,村莊裡的村民們摸黑行走,在人群中間,幾個壯實的漢子擡着一個高高的木架,木架上綁縛着一個嘴裡塞着布條的女子,女子渾身赤裸,在月光下露出凸起的肋骨和幹癟的肌膚,毫無美感,她的臉也呈現灰敗的顔色,雙頰凹陷,顴骨凸出如同骷髅一般。
衆人簇擁着被綁縛在木架上的女子,朝村頭的方向行去,顧深輕輕推開房門,等大部隊遠去之後,起身追了上去,姜旎不願意一個人留在這間四處都漏風的陰森破屋中,也緊緊跟着顧深朝村頭走去。
朱家村的村頭有一棵大樹,村民們在大樹茂密的樹冠下停下了腳步,将木架和女子圍在了樹下。
顧深和姜旎不敢跟得太近,顧深爬上了遠處的一棟倒了半邊的土屋,把姜旎也拉了上來,兩人朝村頭大樹的方向看去。這時村長已經舉起一個熊熊燃燒的火把,将大樹下的一個鐵盆中的木炭點燃,昏黃色的火光映在迷惘麻木的村民們臉上,所有人都安靜得像一座座塑像。
大樹背後,是一條溪流,上遊正是顧深和姜旎出來的那個洞口,原本微弱的水流聲音,随着火光的亮起,開始變大,随即在衆人的注視中,一個長達三米的黑色人面怪魚,從水流中躍上岸來,從那張醜陋人臉的嘴巴中,吐出一堆銀灰色的小魚來。
吐完小魚,人面怪魚則一躍而起,爬上木架,低頭啃食起那被綁起來的女子。被綁在木架上的女子開始掙紮,幹啞的喉嚨中發出“救命”的聲音,然而所有的村民都沒有理會她的求救,衆人就好像是聾了一般,低頭撿着在泥地裡跳動的銀灰小魚。怪異的是,這些村民們就如同變成了茹毛飲血的原始人,抓到一條小魚,便如同餓死鬼上身,直接抓住魚身就開始啃咬,紅色的魚血濺了滿頭滿臉也毫不在乎,一時間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濃重的魚腥味。
一道紅色劍光從夜空中掠過,顧深飛身而起,那柄紅色短劍飛射而出,化作一道匹練,插入怪魚的脖子處,深沒至柄,随後顧深的雙腳猛地蹬在怪魚的臉上,身體倒飛而出,落回破屋房頂,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抓起姜旎,兔起鹘落,兩人朝村外的樹林中飛奔而去。
原本在專心緻志啃魚的村民們見怪魚被殺,紛紛發出怪叫,朝顧深和姜旎追來,他們日常便在這崎岖的山林中求生過活,走起這種山路來比顧深和姜旎要快不少,兩人眼看就要被追上。顧深顧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抄起姜旎的腰身,把她扛在肩上,雙腿蹬地,騰身而起,飛上樹幹,在茂密的樹冠之間,如同猿猱一般飛快跳躍。
姜旎有些氣急,在顧深耳邊抱怨:“你殺那條怪魚做什麼?咱們摸黑跑了不就完了嗎?”
顧深沒說話,姜旎恨恨地在他背上擂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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