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不同,我确實沒有能力阻止,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場戰事,遲早都會打起來,不是你挑起,也會是别人,或許是慕容,是其他人。”我緩緩地,平靜地說道,以緻于面容看來有些冷酷。“你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盯着我,現出些許奇異的神色,“忽而爛漫如少年,忽而深沉若老朽,連雙眼,也倏然生動,把煙水浮雲深藏其中,是不是這樣的眼神,才吸引了慕容商清和封雪淮追逐不止呢?”這樣的眼神……曾幾何時,亦有君家少主爽朗地對着我笑說,這樣的眼神,我一生隻見過一次……遙遠的記憶再次鮮活起來,不由淡淡失神。“又走神了,在想什麼,恨我将你弄至如此境地麼?”似笑非笑,眉宇飛揚,處處溢出舍不其誰的自信與霸氣,若真能如他所願成事,定是一代枭雄。我淺淺而笑。“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與府主為敵。”“可惜你從一開始便注定要成為絆腳石,就算這顆石子極小,也總歸礙腳。”門并沒有阖上,先前那名叫青衣人匆匆而入,打斷了這裡非敵非友的詭谲,上前對着白羽塵低低附耳了幾句,隻見他臉色稍動,銳利如刀的眼神投向我,冷笑。“秦公子真是好本事,一個人端坐這裡,也能傳音千裡,運籌帷幄,為我增添麻煩。”我也跟着笑:“不知府主所說為何?”“不知?”白羽塵挑了挑眉,看不出喜怒。“冥月教主與我妹子聯手挑了天都十二府的其中八處分堂。”我奇道:“封教主威赫一方,冷傲無比,如何會輕易聽從他人言,他的行事作為又怎會與秦某有關?”“巧舌如簧!你知道麼,他們甚至還傳話,若我傷了你一分一毫,便要将天山仙府的其他分堂夷為平地,”白羽塵微勾唇角,“這下子你還能說與你無關嗎?”眼看無法隐瞞,我幹笑着,索性轉移了話題,免得他将氣出在自己身上。“府主難道便不曾借冥月教右使蕭令之手控制過冥月教麼,如此一來也隻是扯平罷了。”“不錯,”他深深看我,“你知道得不少,我本以為你不會武功,又身中劇毒,隻能乖乖地坐在這裡,看來從一開始,就低估了你。”唇角弧度微微揚起,我慢條斯理道:“府主從來沒有錯估我,在你心中,早已怕是每個人都不可信任,連最親近之人都不例外。”一旁的青衣人臉色微變,倏地擡首朝我低低喝道:“住口!”白羽塵卻是淡定如常,隻望着我笑。“你說得不錯,連親妹子都會倒戈相向,這世上又有什麼是可以信任的呢?”青衣人的神情黯了一黯,臉微微側左,隐入陰影之中,再看不清楚。白羽塵卻仿佛沒有看到,兀自說了下去。“我好奇的是,你如何能與千裡之遙的他們傳遞消息,相較之下,慕容商清離你更近一些,卻為何反而不讓他來救你?”“府主莫非忘了,我就是再不濟,也還是逍遙宮主,逍遙宮多年隐秘,自有不為常人所知的渠道,府主收服一個清影,可收服得了所有逍遙宮的人?”“承蒙教訓,我還差點真忘了你是一宮之主,要不然白某會以為這裡出了通風報信的奸細。”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笑,“畢竟,逍遙宮的暗哨可是遍布江湖,哪天真有什麼人潛進來,隻怕一時片刻也是難以察覺的。”此時,那片半隐于暗色之中的青衣動了一動,無風。“那八個分堂本也沒什麼,絮兒喜歡就由着她去鬧無妨,如果天山仙府這麼容易便傷了元氣,豈不贻笑大方?”看着白羽塵不甚在意的樣子,我頓覺自己根本無法了解他,正如他也從來沒有了解過我一樣。若說柳絮是他唯一的弱點,那麼當這個弱點也成為反對他的力量時,此時的他卻何以仍是無動于衷呢?這年的春色來得甚早,新綠的嫩柳甫彎出岸邊,垂點在湖光之上,清麗而秀緻,讓人産生仿佛置身江南一隅的錯覺,然而實際上,許多事情卻并不如初春那般美好。坐在回劍門的馬車上,沒有若去時隐秘,布簾甚至微微挑動,讓我輕易可以得見外面的情景。“山雨欲來風滿樓,江南此時想必亂象已現,然而蜀中有天險相阻,人的心中還存有僥幸,便連景況也與外面的大不相同。”白羽塵懶懶地倚坐在一旁,手指擡起處,是一見開張不久的客棧,客如雲集,令算着帳的掌櫃喜動眉梢,手下撥珠如飛。“蜀中自古易守難攻,少有戰火波及,一旦戰火無法避免,人們多一個避難的地方也未嘗不好。”眉間淡淡,語氣也淡淡,看得多了,自也漠然,何況此處繁華熱鬧,确不似戰火将起,心中也有了一絲安慰。“就算保全得了性命,回到故鄉,才發現那裡的都已成廢墟,一切都得從頭來過,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即使從頭來過,隻要還有希望,他們便不會放棄,人的毅力和堅持,有時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所以雖然你被慕容商清傷過心,也不介意重新開始?”他似笑非笑,卻并沒有看我,轉而望向簾外景緻。天色漸暗,馬車卻不曾停下來,依舊向前馳去,而車夫便是那名青衣人,爾真。神色微動,我沒有回答,也不想作答,緩緩阖上眼假寐,不聞那人再有聲音,一切都靜谧下來,車外的喧嚣與吆喝此時也仿佛愈發遙遠。再醒過來,是在斷續随風的清寒笛聲中恢複知覺的,慢慢舒展四肢,發現自己還在馬車中,車顯然已停了下來,掀開簾子跳下車,四野曠遠,幾縷乳白色袅袅的寒煙在夜幕之中,凝固了一般,駕車的青衣人卻早已不見蹤影。車前不遠處的湖邊立了一人,沒有風,白色衣角也拂不起來,然而整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手中拈了一根橫笛,竟似仙似魔。“會吹笛嗎?”那人道,沒有回頭,仿佛知道我在身後。“皮毛。”“來一曲吧。”白羽塵轉過身,将笛子遞了過來,看着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那段無憂無慮,還有一名少女與自己一起嬉戲追逐的歲月早已遠去,清亮的笛聲也随着她一同埋葬,我需要怔忡半晌,才能拾起關于那段記憶的一二碎片。笛聲幽幽響起,如絲如縷,在空曠少人的野地中頗有幾分凄然,然而我的心卻與那笛聲相反,很是平和,往事似乎已不能讓自己哀痛,而隻留下淡淡的遺憾和釋然,斯人逝矣,來者可追。“其實,你并非無動于衷,為什麼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呢,慕容商清的那次背叛,在你心中留下很深的傷痕吧,縱使你告訴自己要相信他,還是禁不住在聽了我的話之後有所動搖吧?”他負着雙手站在岸邊凝視湖水的模樣,與慕容有幾分神似。“我不是神,我隻是人,也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歎了口氣放下笛子,悠悠道,“你說什麼,我聽了進去,自然會有反應,至于要不要放棄,那并不是我一人說了算,感情需要兩個人來維持,你沒愛過,所以不懂。”“愛?愛是什麼?我當然不懂,”背對着我的身影微微一嗤,“小的時候,父親懷疑她不是自己親生的,所以處處待她苛刻,是我,親手将她撫養,看着她長大,為她穿衣,教她武功,疼她入骨,可是到頭來,她逃婚不說,還聯同外人來對付我。”我知他說的是柳絮,不由默然,待他語氣一頓,忍不住接道:“既是如此,當初你為何還要将她嫁往擎天門?”柳絮所要的,絕不是身為門主夫人的尊榮。“我問過她,她自己答應了。”我一怔,忍不住又要歎氣。“女孩子大都是口是心非的,她嘴上說好,心中未必就願意啊!”“是麼,”白羽塵冷冷一笑,轉過身,背光的面容顯得有些詭谲。“你知道她為什麼答應嗎?”順着他的話搖搖頭,我看着他,唇邊高揚的弧度仿佛随時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因為我告訴她,我從來沒有将她當成妹妹來看待。”“那是什麼?”我發覺自己隻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發問。“妻子。”白羽塵笑容愈發燦爛,像是以看我的反應為樂,又帶着無比的自我嘲諷。“我喜歡她,并不是兄長對妹妹,而是丈夫對妻子。”☆、完“怎麼,你也會感到吃驚?”見我瞬間僵化的表情,白羽塵勾勾唇角,泓然雙眸掠過一絲魅光。半晌我咳了一聲。“這本是府主的私事,為何要對我說?”“因為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很想聽聽這張與衆不同的嘴能說出什麼樣的高論來。”敢情是在耍着我玩?摸摸鼻子,奈何情勢比人強,半點也發作不得,頗帶好奇地問出了個下一刻令自己立刻後悔的問題。“柳絮對你亦作此想法?”隻怕正常人聽了兄長對自己的這一番話,就算不驚恐萬分,也會腳底抹油逃之夭夭的吧。白羽塵竟意外地沒有發怒,隻是望着我詭谲一笑。“人心難測,慕容商清對你又有幾分真意,你能告訴我嗎?”我被他的話堵得作聲不得,雖然明知道白羽塵不過是以牙還牙,仍惟有苦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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