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他們兩眼,嗤笑:“你們是外地來的商賈罷?這長沙城中,還未有不識得我之人,也還未有我看中卻被别人搶走的人。”他會這樣誤解也不奇怪。如今沒有實行鹽鐵酒官營,這三項暴富行業養出了不少富得流油的豪富人家,加上朝廷剛剛鑄了一批新币,卻還遠未到占據市場的地步,民間還不乏沿用秦時半兩錢,像張敖這樣的諸侯王,私下與商人合作鑄币攫利的也不出奇,是以國家雖窮,商賈卻最富。這年頭男女關防不嚴,女子出行不算稀奇,公卿世族出身的女子也許會以紗帽覆面,以免染了風塵,不過也有人願意就這麼抛頭露面,而從劉桢與陳素二人的打扮來看,分明就像是豪富人家出來的子女——對方的觀察也不可謂不仔細了。但他不認識劉桢,劉桢卻認識他,當下便笑了笑:“趙國相之子,在這長沙地頭,自然無人敢得罪。”趙輔有點意外,随即釋然:“既然認得我,看在你們父輩的份上,我就不和你們計較了,剛才這兩個人我都要了。”他扭頭轉向奴販:“兩萬錢我都買了,如何?”奴販聽說對方竟是湘王國相之子,不由大吃一驚,但一聽他一砍價就砍了兩千錢,不由肉痛不已,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正不知如何作答,又聽得劉桢道:“我幾時說我不要了?”她指着阿平對奴販道:“你收了我的錢,我把人帶走了,貨銀兩訖,互不相欠。”阿平喜出望外,不等奴販說話,就已經掙紮着跑到劉桢和陳素身後,她還記得自己一身破爛,不配站在貴人旁邊,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一些距離,探頭望着奴販,眼裡滿是驚懼。趙輔大怒,他沒想到對方明知自己的身份,還敢跟他搶人,他對醜陋的阿平卻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也容不得對方如此輕視自己。他冷笑一聲:“你這小娘子倒是有幾分姿色,莫不是想趁機吸引我的注意,讓我也把你收了不成?說罷,你想賣多少,家住何處,回頭我讓人與你阿父相談去,以你的容貌,想必也能賣上兩塊地的價格……”話未說完,眼前劍光一閃,唬了他一大跳,趙輔蹬蹬退了兩步,可還未等身後的仆從反應過來,他脖子上已經架上一把劍,劍刃寒光似水,仿佛還能感覺到它的森森冷意。“你,你!”趙輔何曾遇過這等陣仗,不由張口結舌。“飯可以多吃,但話還是不要亂說為好。”陳素依舊是溫溫和和的語氣,隻是那作派卻很難讓人聯想到溫和二字。這下子,趙輔身後的仆從也反應過來了,紛紛怒叫起來,撲向陳素,卻也未見陳素如何動作,三兩下就将這幾個人打趴在地,而劉桢身後裝扮成侍從的甲士卻已經将劉桢護在身後,沒有讓她傷到一丁半點,連帶躲在後頭的阿平,自然也受了益。阿平簡直都看呆了,她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仔細說起來,這場變故還跟自己有關。國相是什麼人,她還是知道的,聽說就跟朝廷的丞相差不多,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隻不過丞相遠在天邊,她想見也見不着,國相卻是湘王的國相,一言就能決定小民的生死。如果剛買下自己的這兩位貴人害怕得罪國相,将自己交了出去……她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你們有本事留下名來!”趙輔快要氣死了,怕倒是不怕的,他笃定對方不敢殺人,更不可能在他的地盤上殺人。此時多有豪強商賈供養一二豪俠,以作驅使,趙輔一開始就将陳素和劉桢錯認為商賈人家出來的,現在也沒多想,依舊認為他們隻是膽大包天的商賈,而且既然是外地來的,肯定不畏懼自己的身份。但隻要人在這裡,趙輔就不信他們能插了翅膀飛上天去!劉桢笑眯眯地看着對方吃癟,調侃道:“聽聞趙國相律己甚嚴,怎麼竟生了這麼一個倒黴兒子?”趙輔怒氣勃發:“就算你們不敢留名,我也能尋到你們,你們最好現在趕緊逃離湘地,免得被我查出來,到時候就不知道是誰倒黴了!”劉桢卻沒再理他,隻對陳素道:“子望,勞煩你将他帶回趙家,對趙國相說,這幾日我有事在身,就不上門拜訪了,待湘王大婚之日,再在王府相見罷。”陳素自是點頭答應了。劉桢奉命南下,郭質因孝期未滿無法同行,劉楠又不放心妹妹,便上奏父親,讓陳素随行,此時天下雖然大定,但各地也不是沒有盜匪出沒,唯有陳子望跟着,才能令他放心。趙輔雖然沖動,卻不是沒有頭腦之人,他本以為陳素與劉桢是兄妹倆,誰知道現在聽語氣,卻倒像隻有一名主家,而且他們似乎與自家老爹還是相識的。如此一想,心中越發驚疑不定,雖然脖子上的腦袋還被劍刃威脅着,但他總算還能忍下一口氣沒發作。奴市裡雖然熱鬧,但這段小小插曲還是引來了不少人旁觀,見國相家的郎君被押着走,趙府的一幹家人又都被打倒在地,衆人都不敢上前當出頭鳥,但還是有些好事之人,飛快地奔到國相府提前彙報。張耳的死換來了兒子的王位,皇帝還将劉姝下嫁以示殊榮,但實際上,張敖在湘地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權力,如果要說唯一的好處,那就是湘地所有的稅收都不必上繳中央,而可以自行留下。除此之外,張敖不能像他父親張耳那樣擁有軍隊,而且湘國的統治範圍也比原來張耳的長沙國小了不少,這讓原來張耳手下的一幫老臣子,現在成為張敖國相的趙午和貫高等人很不滿,覺得皇帝這是忌憚諸侯王的權勢,在刻意打壓湘王。這一次聽聞長公主要代天子親臨湘地慶賀湘王大婚,趙午等人就開始琢磨,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深意,皇帝是不是想找個什麼機會,趁機把湘地也給收回去,反正現在諸侯王也就剩下張敖一個了,就連章邯的子孫,皇帝也僅僅是給一個空有虛銜的侯位和大片土地财物罷了,想要收拾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張敖,那真是一點都不費勁。趙午等人又聽聞劉姝的父親跟皇帝雖然是親兄弟,感情卻并不是特别融洽,這種情況下,娶一個不得皇帝喜歡的翁主,還真不是什麼好事。張敖本人倒是優哉遊哉,他野心不大,也不會太在意這些事情,倒是反過來勸趙午他們不要太在意,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愁煞了趙午等人一頭白發。劉桢抵達湘地的消息,趙午等人早就知道了,不過劉桢一直住在驿館裡,對于趙午等人上門拜谒,也隻是讓陳素出來待客,并沒有親見,禮物倒是收下了,也不曾退回,要說她代表的是天子的态度,這态度還着實令人摸不着頭腦,是以趙午他們對這位長公主的脾性與想法無從琢磨起,隻覺得越發忐忑不安。結果還在忐忑之際,就收到兒子在奴市跟人起沖突,還被押回來的消息!趙午怒氣沖沖地到了國相府門口,就見陳素一隻手搭在趙輔的肩膀上,但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讓趙輔乖乖地站在那裡,不敢妄動。在驿館的時候,陳素曾經代劉桢出來迎客,趙午大吃一驚,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陳中壘丞,何勞你親自前來?可是逆子無狀,得罪了你?老朽代他向你緻歉!”趙午連忙迎了過去,拱手道。趙輔瞬即瞪大了眼睛。陳素拱手回禮:“趙國相言重了,本是小事,隻是令郎沖撞了公主,公主命我将令郎帶回來,免得在外面污了國相的清名。”趙午苦笑:“此子素來不服管教,不料今朝竟闖下如此大的禍,都怪我管教無方,待我将他綁起來親自送到公主那裡去請罪。”陳素笑道:“國相不必如此,公主再三交代了的,請國相勿要過分怪責令郎,其實令郎也沒做什麼,隻是今日在奴市上與公主小小的言語沖突罷了。公主言道國相律己甚嚴,輔佐湘王亦是戰戰兢兢,未曾懈怠,此事她都記在心上,還請國相不必因為這點小事介懷。”趙午:“公主寬宏大量,但我于心何安,還請陳中壘丞幫忙轉告,就說我明日一定親自上門向公主請罪!”陳素:“國相太客氣了,公主這幾日實是有要事在身,非故意避而不見,等到湘王大婚,公主自會親臨王府,與國相暢談。”聽得他這樣說,趙午隻好作罷,又請陳素入内招待片刻,奉上不少禮物,這才親自将人送走。再看呆立一旁的趙輔,還有點恍如夢中,好半晌才道:“……阿父,那個跟我搶着買奴婢的女郎,竟然是公主?”趙午老來得子,對這個兒子未免縱容了一些,此時見他一臉呆樣就氣不打一處來,随手抄起邊上的青銅小碗就朝趙輔砸過去。“豎子無知!盡給我添亂!你到奴市去,是不是又想去買奴婢了?這家裡頭都多少奴婢了,你還不滿足!想讓國相府傾家蕩産你才滿意是不是!”趙輔呀呀亂叫,被打得抱頭鼠竄:“公主也去買奴婢,你怎的不說,光會說我了!”趙午一聽就更氣了:“長公主是當今天子的長女,你當她和你一樣胡鬧呢!她能代天子出巡,光憑這一點便不可小觑!你會作甚?你就成日隻會跟家裡頭的奴婢歌伎厮混!我打死你個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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