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一個武将,好端端被調去當什麼光祿大夫,個中緣由不言自明。他被調任不久,就奉命南下,據說是去巡查閩越,南越等地,勘測地形,以備帝詢。這下子,就算不是久谙宦海的人也能看出來了,他完完全全被打發排擠在權力中樞之外了。随着陳素被調任,彈劾的事情漸漸平息下來,太子的傷勢見好,長公主入朝議政的事情也就沒人提起了。孟行等人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又聽說太子不日便可正式聽政監國,都十分高興。“孟公今日興緻不減啊,不如到寒舍去喝兩杯?”一行人從太子那裡出來,熊康便笑着邀請道。孟行擺擺手:“不成了,最近戒酒了,該喝茶了!下午周光祿卿請喝茶,你去不去?”熊康:“自然是要去的,早就聽說周公府上的茶與别的地方不同呢,我倒是沾了孟公的光了!”周允呵呵一笑:“舒憂過譽了,哪來的與衆不同,單論茶,長公主那裡的茶必然比我的要好上許多!”熊康話鋒一轉,“聽說這幾日長公主身體不适,我們是不是也要讓内侍代為問候一聲?”孟行:“公主畢竟是内宮女眷,而我等是外臣,男女有别,内外有别,此風不宜助長。太子沒說,想必公主沒有什麼大礙。”熊康:“我是怕公主因為彈劾之事抑郁成疾,那倒成了我們的罪過了。”孟行不悅道:“此番彈劾是為了維護朝綱,周清目無尊上,陳素恣意妄為,都已經得到了懲治,我等與公主素無嫌隙,為公不為私,何罪之有!”熊康有意無意地看了房羽一眼,笑道:“孟公所言甚是,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言,我等拜服!”他們說這一番話的時候,似周允宋諧這般,都面帶笑容,卻沒有摻合,宋諧這段時間已經是半退休狀态了,絕不會把自己牽扯進無謂的麻煩裡頭,至于其他人,事不關己,或資曆不夠,也都沒有多嘴多舌,像趙廉,原是準備說話的,卻被房羽按住了。趙廉特意走慢兩步,等衆人走遠,這才道:“房廷尉,方才何以攔我?”房羽:“你資曆尚淺,說了也隻會湊個沒趣,何必開這個口?”趙廉:“子望之事,我沒能幫上忙,心中已然不安,若是還不能為公主說上兩句,那就愧為人臣了!且不說公主在宮變中立下的功勞,單是她在理政上的能力,又如何沒有資格入朝議政了?”為了這件事,先前贊成與反對的兩幫人馬沒少上演口水戰,趙廉也是老調重彈,隻不過現在陳素外調,明擺着是劉桢主動退讓,支持劉桢的人也不好因此再争吵下去,但心裡肯定還是忿忿不平的。房羽跟着劉桢的時間更長,對她也更為了解一些:“道不同,不相為謀,與他們有何可說的?我看他們也高興得太早了,長公主原本可能還不是很想入朝議政,被他們這一逼一鬧,倒好像怕了他們似的。”他哂笑一聲:“你就等着罷,迄今為止,凡事隻有長公主想不想做的,沒有她做不做得成的!”☆、日光正盛,照理說外頭有些曬,不過在郁郁蔥蔥的枝葉掩映下,這裡反倒成了一塊能夠遮蔽陽光的避暑之地。甘泉宮修好之後,這還是劉遠第一次來,頭頂上開滿了紫薇花,一簇一簇的紫色,洇染出深深淺淺的景緻,微風拂來,枝頭輕輕搖曳,還有幾許花瓣落在底下人的衣裳上,襯着起起伏伏的遠山,頗有一番“花落家童未掃,莺啼山客猶眠”的意境,雖然這并不是在田園,而是當今天底下最宏偉的宮殿裡。不遠處荷花池中,田田荷葉鋪連在水面上,擁簇着一朵兩朵的粉白,顯出幾分獨屬夏天的巧緻與可愛。劉遠半躺在卧榻上,眼皮微微耷拉着,左右有人打扇,而他看着落在荷葉上的蜻蜓,似乎全副注意力都落在上面,又似乎在閉目養神。遠遠地,有人走過來。“公主!”左右宮女看見來人,連忙停下動作行禮。劉桢微微颔首,将其中一名宮女手裡的團扇接過來,親手給劉遠打扇。自從宮變之後,周藥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皇帝身邊,徹徹底底地消失了,知道的不敢說,不知道的也不會多嘴,劉遠現在身邊全都用起了宮女,連奏表也是劉桢親自篩選出來給他念的。“阿父今日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适的,聽說你昨日不肯喝藥,把太醫都愁懷了,阿父想要早日康複起來,就不能把藥落下了。”劉遠微微睜開眼睛,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顯然這席話已經聽女兒念叨過無數遍了,不過劉桢沒有住嘴的打算,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更不可能出聲打斷,隻能伸出顫巍巍的手,示意自己要寫字。換作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皇帝的人,絕不會相信眼前這個雙鬓白了大半的人,會是曾經叱咤風雲,連西楚霸王也成為其手下敗将的勝利者。劉桢心領神會,連忙伸出手,就見劉遠在她手心上寫了個薪字。她一見便懂了,這是劉遠父親,劉桢祖父的名諱,劉遠是在詢問劉薪的近況。安正會去找劉薪,事後想想,其實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劉遠自小便不得劉薪的喜愛,縱然後來當了皇帝,也并沒有一躍成為劉薪最喜愛的兒子,在劉桢那位祖父心中,想的多半是靠着皇帝兒子的權勢,給自己和長子謀些福利。由始至終,劉遠這一房在劉薪心目中,也許根本就不算是劉家人。但是劉薪後來當然失望了,劉遠不僅不肯封他為太上皇,連個縣侯都不肯給劉馳,僅僅是給了自己老爹一個安樂王的虛名,打發他到鄉下去養老。劉薪心裡頭肯定為此惱怒不已,隻可惜勢單力薄,無可奈何,隻能日日在家中咒罵兒子,這個時候安正出現了,告訴劉薪,如果劉桐登基,那麼劉薪就是皇帝的親祖父,不僅可以封為太上皇,還能蔭及劉馳他們,将種種美好許諾一股腦送給劉薪。劉薪被捧得飄飄然,就答應了安正的要求:在事成之後幫他們正名,告訴天下人,這不是謀朝篡位,而是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更何況這種事情也不需要劉薪親自出馬,他隻要事後付出少許,就能收獲沒能從劉遠那裡得不到的好處。隻是劉薪沒有料到,安正也失敗了,宮變的事情傳到向鄉,劉薪立馬就慌了,他害怕被劉遠追究責任,更害怕劉遠不顧父子情面要整治他。于是劉薪連夜跑出家門,想要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慌不擇路之下,一頭栽進池塘裡,屍體直到第三天,才因為浮出水面,而被人打撈起來。這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了。劉薪一死,劉遠自然不必再有顧忌,劉家其餘的人,除了一個遠嫁長沙的劉姝之外,全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别說還妄想有爵位或者當官了,能僥幸留得一條命在,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現在劉遠詢問起劉薪的情況,當然不是為了問劉薪死了沒有,而是問他的後事是如何辦的。劉桢道:“我與阿兄商量了一下,以縣侯的規格下葬的,就葬在當地,怎麼說他也是我們的親大父,給他留點體面,也是給劉家留點體面。”劉遠沉默半晌,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劉桢的話。他心中恨極了劉薪,若說安正于他還有一點舊情在,那麼劉薪就比安正還不如。現在劉薪一死了之,也算歪打正着,免得自己再去想辦法收拾他。劉桢知道,雖說劉薪的死是自食其果,但是在後世史書上,肯定會憑空生出無數揣測,說不定還會将此事列為疑案,作皇帝弑父的種種猜想,人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别人,尤其是曆史人物,身後更是被點評得面目全非,縱然是九五之尊,也難以逃過這種命運。她不想讓劉遠的心情沉浸在這種事上太長時間,不管怎麼說,沒有誰會聽說自己老爹死了,還開開心心,興高采烈的,即使是劉薪這種人。“阿父,子望已經出京了,我讓他去尋一種叫木綿的種子,這種樹木開花之後,花蕊裡有棉絮,可以填充被褥和衣物,屆時若能在南方廣泛種植,便可在寒冬之際活人無數,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他還能順便找到棉花的種子,那可就更比木綿強上百倍了……”劉桢娓娓道來,成功地将劉遠的心神轉移到别的事情上去。“阿兄昨日也來看過你了罷,他的傷勢現在好多了,很快就能理政了,小魚現在一天比一天長高了,嘴巴也越來越能說,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看過不了多久,就連我都要說不過他了……”劉遠聽她在耳邊說着話,雖然嘴角無法扯動,眼底卻浮現起微微的笑意。動了動手指,他寫了一個字。昏。昏,其實就是婚。劉桢的表情一滞,然後輕聲道:“如今趙儉要守孝,阿婉還得兩年後才能成婚,隻要我在這兩年内成婚,就不算耽誤她了。”劉遠又寫了個“人”字。劉桢頓了頓:“沒有,我還沒想好。”她知道郭家在父親心裡就像是一根刺,所以能不提就不提。劉遠的眼睛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半睜半閉着了,他撐起眼皮,看着這個自己最鐘愛的女兒,像是有許多話要說,可是完全沒法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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