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既然你這樣決定,那便罷了。你下去吧,做好準備,明日動身前往金山寺。&rdo;業宸道君歎息一聲,輕輕擺了擺手。尉遲延木然拱手,遊魂般地轉身離去,在門檻處重重絆了一下,差一點撲倒在地。艾德曼也朝着業宸道君行了個禮,随後默默跟在了尉遲延身後保護一二,以免這個家夥失魂落魄,還沒有前往荊州,便踩空台階跌下山崖摔死。‐‐這一次共同出行,他就難得善心大發一回,無論遇到什麼都不跟尉遲延計較了。苦逼到這份兒上,還是溫柔對待一些為妙啊……尉遲延‐‐身負魔命之子尉遲延一路跌跌撞撞,看得艾德曼揪心不已,終于,在忍耐良久後,他快步趕了上去,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腕。尉遲延動作一滞,扭頭看向艾德曼,表情仍舊一片空洞木然,沒有半分激烈的反應。這樣的尉遲延,讓艾德曼極為不習慣,他倒是甯願對方像是曾經那般生龍活虎地與他對噴、一臉冷傲地嘲諷兩句,總好過如今的了無生機。&ldo;既然主意已定,就不要想太多。你這般情緒不穩,又如何能渡過荊州之劫?還不如趁早留在山上乖乖當甯封道君的好徒弟,省得白白去送死!&rdo;艾德曼的語氣并不算好,雖然是勸慰,但他與尉遲延畢竟有着舊怨,很難做到溫言軟語。所幸,尉遲延現在也沒有力氣和艾德曼生氣,頭腦冷靜下來後,竟然也理解了艾德曼的言下之意,甚至還擠出了一絲微笑:&ldo;多謝。&rdo;艾德曼有些古怪地看了尉遲延一眼,顯然被他這一聲道謝弄得不太适應。而尉遲延也有些尴尬,沒想到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陪伴在身邊的竟然是自己一直看不慣的宿敵。兩人默默并肩走向陣峰,良久都沒有再度交談。也許是身邊有人安靜陪伴,尉遲延翻滾的心緒終于稍稍平息下來,天崩地裂般的絕望感也減緩了許多,終于邁過了最為艱難的那一道門檻,接受了目前的現實。眼見陣峰近在眼前,尉遲延遲疑良久,終于輕聲開口,聲音中難掩迷茫:&ldo;你說,我的選擇是正确的嗎?&rdo;&ldo;我不是你,又怎會知道?&rdo;艾德曼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回答,&ldo;我無法理解你對于甯封道君的感情,所以,如果我站在你的處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你一樣的那條路。&rdo;彎了彎嘴角,艾德曼難得對尉遲延有了一句誇贊,&ldo;我挺喜歡你那句話的,&lso;即使身死道消,也要勝過苟活于世&rso;。&rdo;尉遲延苦笑一聲,沒有再多言,兩人在進入陣峰後便分道揚镳,返回自己的屋子收拾行裝。因為剛剛遠行歸來,艾德曼并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此次回到陣峰,也不過是與玄晟道君和楠雅、楠琉兄弟見個面,讓他們知道自己一切安好‐‐順便又收了幾件禮物,送出幾個訊号接收器。由于人際關系開始緩和,一衆内門弟子在面對艾德曼時總會多談幾句,以表露自己的善意,于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甯封道君與尉遲延這對師徒。&ldo;你是說,尉遲師弟一直跪在甯封道君院落門前?跪了多久了?&rdo;艾德曼挑了挑眉,倒是也不太驚訝。&ldo;這我就不知道了,大約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吧?&rdo;聊起此事的華陽宗弟子搖了搖頭,帶着幾分歎息,&ldo;甯封道君為人和善,尉遲師弟也對師父百依百順,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兩人鬧到了這般田地。&rdo;艾德曼也跟着歎氣,面露唏噓。雖然圍觀了師徒反目的整個過程,但艾德曼仍舊不理解甯封道君為何要這樣做。說是擔心徒弟的安危,想要借此方式阻止他前往荊州,卻又有些說不過去,畢竟修真界對于師徒關系極為看重,絕對不可能随随便便拿來作為威脅。更何況,就算尉遲延此行前往荊州是陷自己于死地,甯封道君也不應因此而不要這個徒弟啊?修真界死徒弟這種事并不算少見,也沒見哪位師父死了徒弟、轉頭就将這個徒弟除名了,這顯然不合常理。艾德曼越想越覺得甯封道君的做法大有深意,不過既然與他無關,他也不必太過深究,難得糊塗一把也沒什麼妨礙。休息一天之後,艾德曼拜别玄晟道君等人,本想直接往山門處與衆人集合,但思考片刻後仍舊轉道去了趟甯封道君的院落,看到了仍舊直挺挺跪在那裡的尉遲延。身為築基大圓滿修者,跪上一天一夜對于尉遲延而言并不算太過艱苦的事情。隻是由于心理壓力太大,使得尉遲延整個人都焉巴巴地格外狼狽,時不時有過路弟子勸慰兩句,但尉遲延卻像是什麼都聽不到那般,沒有半點反應。在心裡對這個倔強的家夥點了根蠟,艾德曼緩步走到他身邊,輕聲開口:&ldo;集合的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rdo;尉遲延木然的眼眸微微轉了轉,終于似乎活過來那般僵硬扭頭,看到艾德曼後這才稍稍合眼,嗓音幹澀黯啞:&ldo;……好,我知道了。&rdo;說罷,他轉過頭去,恭恭敬敬地對着面前的院門磕了三個響頭,語氣哽咽:&ldo;不孝徒尉遲延……拜别師父……&rdo;院門靜谧一片,沒有傳來任何聲息,而尉遲延卻也沒有露出什麼失望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會是如此。随後,他撐着地面,緩緩起身,隻是跪得時間太長,血液流通不暢,要不是艾德曼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大約立刻就要來一個五體投地。艾德曼撇了撇嘴,任命地攙着一瘸一拐的尉遲延往山下集合處走,卻不知院落之内,甯封道君也在通過洄光鏡目送着兩人,輕輕歎了口氣。&ldo;若是不舍,又何必做出這般決然的姿态,平白傷了那孩子的心。&rdo;赤陽道君坐在他面前,不怎麼苟同地皺眉。甯封道君撫了撫鏡面,關閉了鏡中的投影,面上已然沒有了先前流露的些許擔憂怅然:&ldo;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先前所說毫無一絲生機,是假的。&rdo;赤陽道君眼睛一亮:&ldo;那生機是……?&rdo;&ldo;那生機,就在艾德曼身上。&rdo;甯封道君抿了抿唇,&ldo;他是變數,是天命之子,唯有他,才能助尉遲逆天改命。&rdo;赤陽道君猛地拍了下桌子:&ldo;怪不得,怪不得你先前說得那般絕情!艾小鬼與你那徒弟素來不合,又是個睚眦必報的家夥,想讓他毫無芥蒂地真心出手相幫必然極其困難,于是你便幹脆來了這麼一出苦肉計,讓艾小鬼同情尉遲延,借機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萬一尉遲遭難,他也能幫助一二!&rdo;甯封道君微微斂眸,不反駁也不承認。赤陽道君一向最看不上甯封道君這種仗着自己會蔔卦,便悶聲不吭算計人的模樣,隻是這次卻難得沒有冷嘲熱諷兩句:&ldo;尉遲這孩子也夠命苦的,又是尉遲師兄唯一的骨血,但願一切順利吧……&rdo;甯封道君沒有回答,但心裡卻顯然沒有赤陽道君這般樂觀。尉遲延的父親尉遲明是甯封道君的師兄,但天賦并不算太好,于是在結成金丹後并未留在華陽宗,而是返回荊州老家,娶妻生子。雖然大道難期,但嬌妻在懷,也算得上是人生圓滿,隻可惜這份美滿卻在尉遲延出生的時候毀了。尉遲明于蔔算并不擅長,但作為甯封道君的師兄,他也随師父學過一二,故而替剛剛出生的幼子蔔了一挂,卻不曾想卻蔔出了&ldo;天魔之命&rdo;的結果。尉遲明無法接受這個卦象,認為是自己學藝不精,再加上他與尉遲延關系太密,這才出現了失誤。隻是那時的甯封道君正外出曆練,身處秘境之中,并未接到自家師兄的傳訊,待到他從秘境中歸來,開始為師兄幼子蔔卦之時,卻為時已晚。&ldo;天魔之命&rdo;,六親皆殒、孤寡一生,而其命運伊始,便啟自于荊州。甯封道君得到卦象後便直接趕往荊州,卻隻來得及在尉遲宅邸的廢墟中尋找到了那個身負&ldo;天魔之命&rdo;的尉遲延。雖然是一切的禍首,但尉遲延畢竟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童,再加上傳訊中師兄的那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甯封道君終究還是将尉遲延帶回華陽宗,收為弟子,迫使他遠離荊州,寄希望能借此扭轉其命途。甯封道君本就是性情清淡之人,收留尉遲延,不過是看在與師兄過往的情分,又有些歉疚自己沒有及時為師兄蔔算,這才釀成大禍。每當看到尉遲延,甯封道君便會想到師兄一家的慘死,自然親近不起來,更何況那&ldo;天魔之命&rdo;,也是吊在他頭上的達摩克斯之劍‐‐畢竟,師,也極有可能算在六親之内。身為蔔卦者,甯封道君自然是信&ldo;命&rdo;的,他并不懼怕改變&ldo;命運&rdo;,卻一直對其保持足夠的敬畏之心。為了消減&ldo;天魔之命&rdo;對自己的影響,甯封道君一直謹慎地與尉遲延保持着不親不疏的距離,更是自從收留尉遲延後便鮮少獨自外出,一直久居華陽宗内,以免自己不幸在外身隕。教導尉遲延時,甯封道君更是極為嚴格,但除了陣法與符篆外,他卻從來不肯教授尉遲延蔔算之術,甚至在其因好奇而偷學之時嚴厲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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