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姐覺得這要是在漫畫裡,她一定是三條黑線出來了,什麼叫她好我也好?這很有歧義的好不好?虧的賀媽媽已過四十五,在這裡都算老年人了,否則……&ldo;她是把活都做完了才走的,臨走前還給我提了壺熱水過來。&rdo;弘毅又補充了一句。雖然章家現在還不能算是大戶人家,可對下人的要求卻一點都不疏忽。倩姐在這上面沒經驗,可總算看過豬走路,紅樓夢裡專門有一集就是說治理這些下人的。而且這下面人要不管教好,不定會惹出什麼亂子。他們家就這麼點家底,可不能随便折騰。在去年的聚會上,王夫人也特意提到過這件事,所以在這一點上她和柳氏是達成了共識。母女倆一起抓,章家的下人也就極有規矩了。弘毅同賀媽子相處還不錯,不想她為這事被罰。倩姐看了他一眼:&ldo;你倒是怪會為她說話。就算她這邊沒事了,她要找去聊天的人也沒事嗎?行了,我就是随口說說,看把你吓的。&rdo;弘毅本還想再解釋一下。他之所以打發賀媽子出去,也是因為自己在這邊讀書怕被人打擾,不過再見倩姐眼波流轉一臉笑意的樣子,就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改口道:&ldo;我實不知你找她有事,否則必定不會讓她出去。&rdo;&ldo;哪個說我找她了?&rdo;弘毅瞪大了眼,一臉驚奇狀。倩姐心下暗惱,轉過身就要走,還沒走兩步,袖子就被拉住了,她的臉瞬間一紅,心裡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面上卻裝作高貴冷豔,連頭都不回:&ldo;做什麼?&rdo;&ldo;妹妹來找我做什麼?&rdo;&ldo;說話就說話,你不要随便亂攀親,哪個是你妹妹了?&rdo;&ldo;妹妹才是翻臉無情呢,前不久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都叫我毅哥哥,現在竟都不認了。&rdo;倩姐臉耳朵都紅了,她自己叫起來的時候沒感覺,但不知為什麼這時候被說出,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肉麻:&ldo;憑這個就能認親啦?那我也這麼叫王天冬叫曹成呢!&rdo;&ldo;好啦好啦,都是我的不是,妹妹也站了這麼一會兒,渴不渴,不如我端杯水給妹妹?&rdo;絕口不提請倩姐進屋的事,倩姐知道他這是避嫌,一時間也不知是感動還是好笑,她抿了下嘴,依然沒有回身:&ldo;昨天到曹家遇到了一件事,我差點在瑩姐姐的淨手房裡撞上晨哥。&rdo;弘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表情嚴肅了起來:&ldo;嬸子知道這件事了嗎?&rdo;倩姐點了下頭:&ldo;娘說,不能再這麼下去了。&rdo;說完,從袖子裡掏出那個荷包丢了過去:&ldo;好好考!&rdo;弘毅下意識的松開了手,再擡起頭,那邊倩姐已經飛奔往門外了,看着她那如同小兔子似的裙擺飄過,他不由得露出微笑,但慢慢的那笑容就凝固了,晨哥,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心思!不,他知道晨哥的心思,不僅是他的,還有王天冬的,他們彼此都清楚知道,也都在暗暗的較着勁。可這些都是光明的,雖然是私底下,可較勁的方面也就是在功課見識上,最多搞點互相扯皮的小動作,怎麼也不會想到陰損上。而這晨哥……簡直其心可誅!這個上午弘毅再也沒有心思用功了,他倒也不急。府試就在十天後,有那離的遠的,說不定縣試完了就要往府試趕。他們是占了個地利,臨考前三天再去都不晚。這個時候,用功自然是好的,總是查漏補缺,不用功也不見得就有大礙了。那麼多篇章、那麼多功課顯然不是這最後幾天就能補的上去的。他看看倩姐給的荷包,想想晨哥,然後慢慢的,就反應過來了。頓時,他心中就有了說不出的滋味。是高興?是難過?是迷惘?是怅然?也許都有,也許都不确切。當然,他并不是不想提親,也不是變了心思。怎麼會變呢?在他人生最低落的時候,是這個姑娘給他的生命照了一抹亮色;在他覺得這輩子就這樣的時候,是這個姑娘給他指了另外一條路。從飲食到服裝到居所,到處都有這個姑娘的影子。他除了能看到她,怎麼可能還會有别人?可是,他憑什麼提親?他拿什麼提親?他現在是榜首了,也差不多是秀才了,可是,他自己本身有什麼?他連給她買個娃娃都要找天兒借錢!他知道倩姐不在乎這些,柳氏也不在乎這些,可是,他能就這麼辦事嗎?但他要是現在不去說,那什麼時候說?中了秀才?可并不是說中了秀才就馬上有錢了,做廪生,也是要考的。他抿着嘴,看着手中的荷包,久久無言。弘毅糾結啊弘毅掙紮啊,這種糾結掙紮直接的結果就是晚飯時飯桌上的氣氛出奇古怪,章文慶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以為是昨天事情的後遺症,因此左看看右看看之後扒了兩口就放下了飯碗逃遁到書房。柳氏則不時的用審視的目光看弘毅。弘毅這個小夥子她是滿意的,看了這些年優點毛病都清楚,把倩姐嫁給他,她基本是放心的。但那是過去,現在說到弘毅要提親了,她這目光就有些挑剔了。再看弘毅就覺得他皮膚太白,容貌太好,話語太少,總之是讓人不放心啊不放心。更糟心的是,他竟然現在都沒個反應,這是什麼意思?看不上他們家倩姐了嗎?那又為什麼總是那麼偷偷的那麼看他們家姑娘啊,以為她這個當娘的什麼都不知道嗎?女兒沒經驗,做娘的可是要把好關的!天兒現在已是極會看人臉色,見大家都有些不對勁,也就一個勁兒的悶頭吃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打破這種沉默的是謝媽子,她拿着慧姐的信過來,說是一品繡房的剛送過來的:&ldo;這一封是專給咱們家姑娘的!&rdo;倩姐立刻跳了起來:&ldo;慧姐給我的?這丫頭,總算又來信了,怎麼這時候才來!&rdo;柳氏道:&ldo;想是繡房的船來的晚,然後就拖到了這個時候。&rdo;此時通信艱難,慧姐的信總是跟一品繡房的船一起出現,有時候早點,有時候晚點。有時候一下能收到五六封,而有的時候大半年還沒有一封。倩姐上次還是在過年前收到慧姐的信的。&ldo;娘,慧姐要回來了!&rdo;匆匆的看了一遍之後,倩姐大聲道,柳氏也立刻笑了起來,又在胸前雙手合十,&ldo;我的菩薩,她總是要回來了,再不回來,你二姨就要想死了!她什麼時候回?&rdo;&ldo;這信是在年前寫的,說他們過了年就回來,現在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rdo;此時人們說過了年,一般都是要出了正月,有的還要過了二月二,更有一些講究的三月之後才會上路。&ldo;但願她早些回來吧,她這一去就是兩年,怎麼不揪人心,虧得你當初沒跟着一起去。&rdo;&ldo;那不一定,要是我早先跟着去了,現在說不定……&rdo;&ldo;說不定怎麼樣?&rdo;柳氏盯着她,倩姐一笑,&ldo;說不定早就回來了!&rdo;柳氏噗嗤一聲也笑了,伸手在她頭上一點:&ldo;就你貧嘴!&rdo;見氣氛緩和了,天兒也跟着叫嚷起來:&ldo;姐姐我要喝玫瑰露!&rdo;&ldo;你男孩子家喝什麼玫瑰露?再說那是甜的,晚上喝對牙不好。&rdo;&ldo;平時當然是不能喝了,今天遇到這麼可喜的事怎麼能不慶祝?&rdo;天兒振振有詞的說着,眼睛則如小狗似的亮晶晶,柳氏首先就受不了,&ldo;讓他喝吧,就這麼一次。&rdo;倩姐哼了一聲:&ldo;有了這一次就會有下次,然後就是三次四次,我能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rdo;天兒連忙來抱他的腿,一邊抱一邊哼唧:&ldo;就這一次,我保證,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啊……&rdo;倩姐原本也沒有想定死這一點,雖然晚上喝甜的不好,可這就像現代的碳酸飲料,哪個沒喝過?不過是個量的問題,要是事事都規定的死死的,那也沒什麼樂趣了。不過想看他哈巴狗似的樣子,就故意仰着頭,不說話,正熱鬧着,外面又走來一個媽子說晨哥來了。這句話就像大夏天突然竄來一股冷空氣,原本的火紅都成了冰天雪地。倩姐皺起了眉,毅哥抿起了嘴,柳氏沒了笑容,就連天兒也不敢出聲了,偷偷的松開了抱着倩姐的手。&ldo;他來做什麼?&rdo;柳氏的聲音充滿了尖銳,&ldo;讓他走,以後見了他就不用回報直接趕人,還有他們家的不管哪個來我們都是不見的!&rdo;那媽子怔怔的,在她的印象裡晨哥和這一家的關系還不錯,剛才她都想直接讓人了,是晨哥說要她先回報的,她早先還犯着嘀咕,現在看是兩家出了什麼事?她一邊在心中想着,一邊就應了,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ldo;晨少爺不肯走,說務必要見見老爺呢!&rdo;柳氏冷笑了一聲:&ldo;他們一家的下流胚,慣會厚臉皮,他不走就給我趕走,咱們家沒人了嗎?&rdo;&ldo;嬸子,讓我去見見他吧。&rdo;弘毅開口,柳氏看了他一眼,點點頭,&ldo;也好,你把話跟她他明白,以後别再來了,我現在聽到他的名字就犯惡心。&rdo;弘毅來到門外,就看到一身潦倒的晨哥。這個詞用的并不誇張,此時晨哥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仿佛在地裡滾了多少遍,臉色晦暗,嘴角還有一個大紅泡,又紅又亮又大,就像文光街後面的小賭場裡輸急了眼的賭徒。他看到弘毅,露出一絲苦澀:&ldo;你能出來見我……也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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