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可一點兒都不客氣,賀奇一聽,便有些惱。他用舌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分陰仄仄的神色來,道:“皇後娘娘真是好大的口氣,也不問問我是誰?”
劉琮眉心一皺,立時将手橫在了格胡娜面前,對賀奇道:“罷了,罷了。不過是些小小誤會,愛卿與皇後各退一步便是。”
格胡娜到底是他的妻子,他總不能不伸手。
若是對弱勢女子視而不見,那并非君子所為。
他本想着各打五十大闆,好換來個穩穩當當,誰料格胡娜一點兒都不領情。她推開了劉琮的手,上前一步,笑說:“你叫賀奇?好,那我今日就要抽掉你一個‘貝’字,叫你變成加奇。”
她從小便是生長在草原上,無拘無束、自由倜傥,從來是愛恨分明,有什麼事兒都寫在臉上;便是嫁來了這召城,她也一點都而不願改。此時此刻,她竟然真的抽出了馬鞭來,朝着賀奇狠狠揮去。
“娜塔熱琴!”劉琮喊了一聲,連連捉住她的手。
“你松手,”格胡娜挑眉,“還有,誰準你喊我的本名?那隻得我親近的人才能喊。”
“好,格胡娜。”劉琮改了稱,道,“這賀奇于我而言,分外重要……”
“你是不是男人?”格胡娜一臉不可思議,“他都欺到你頭上來了,你還能忍。你是大王八麼?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這就替你出一口氣。”
說罷,她手中馬鞭一甩,便朝着賀奇所站直處直直劈去。鞭子快如閃電,刷刷抖裂空氣,如同龍尾似地橫掃而去。虧得賀奇身手快,這才一把拽住了鞭尾,暗地裡道了一聲“好險”。
賀奇剛松氣,手中一松,那鞭子被抽了回去,又以閃電之姿破空而來,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賀奇的身上,抽得他“哎喲”、“哎喲”的慘叫起來。一邊叫着,賀奇還一邊嚷道:“這劉家、劉家仰仗的都是爺!你個臭娘們,竟敢抽我!”
“我是祆教女使,這劉家不劉家,關我什麼事?”格胡娜笑地歡暢,口中道,“你有本事便與我打一架,看我祆教再不再助你們匡複舊朝?”
雖大祭司已不大想要格胡娜這枚廢棋了,可她現在到底還是女使。賀奇一聽,便陡然想起了她的身份來,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被抽了幾下後,賀奇才心知這異族的皇後不大好惹。他是個欺軟怕硬的,這便有些慫了,道連忙:“是臣冒犯了,請皇後娘娘息怒。”
“這就不行了?”格胡娜譏諷一笑,卷起了鞭子來,“對着你們陛下,也當恭敬點。”
“是。”賀奇連忙說。
劉琮在旁看了,竟覺得心底有一分小小快慰。格胡娜做了他從前不敢做之事、說了他從前不敢說之話,着實解氣。偏偏這時候,那穿着騎裝的女郎還扭過頭來,朝他露出個旗開得勝的明媚笑臉,那笑意真真宛如草原上的太陽似的,極是耀目。
那一瞬,劉琮心底又想到了那句于夢中所得的佳句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後面兩句是什麼?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召城的冬夜,寒涼濕潤,冷意總能穿透衣領,似細細冰針般浸入骨髓,讓人從頭到腳都覺得冷,隻想縮在溫暖的宮室之中,再不出門。
傅徽亦覺得有些冷。
他生長于魏,雖習慣了北方的冷,可那樣的冷到底和這召城的冷是有些不一樣的;魏的冬季是凜冽寒風刮面如刀,幹幹燥燥;而這齊的冬季,則像是把人從冰水裡濕淋淋地撈出來,每個毛孔都在打着寒顫兒,他不大習慣。
他想在房内多待一會兒,可又實在待不下去。不因别的,隻因隔着一道屏風,他能聽見那幾個在外間侍奉的侍從正在竊竊私語,言談之間,說的便是他傅徽。
“雖是魏送來的助力,卻是個叛子,也難怪陛下不願用他……又有何人願意用背主之人呢?”
“既背了第一次,那便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誰知曉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你可輕些聲兒!也不知他睡熟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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