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一輩子就是這麼個二五眼的性子。&rdo;老太太話裡難免帶了抱怨,&ldo;聽風就是雨的,看事隻看一層,就以為自己看懂了全部……&rdo;一邊說,她一邊瞥了蕭氏一眼,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又續道,&ldo;一般人看事情,也就是看到這一層了,都以為這一次小五房是和十六房過了一招。其實十六房和我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人家自己家教嚴,幾個兒子都是秀才,孫輩們也都拘束了起來讀書。實在讀書不成的,自然有家業分給他過活。家裡也不是沒官,雖然遠了些,就位份上來說也比不上咱們小五房,但這樣的人家,是犯不着也決不會四處作耗,拿捏窮困族人以此牟利的。&rdo;話說到這裡,其實事情已經分明,善桐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長長地喔了一聲。老太太就勢指着她笑道,&ldo;嗯,三妞妞看來是明白了,那你說說。&rdo;善桐心底雖然已經有了一線曙光,周身那些個未解之謎,仿佛也都有了一條看不見的線串聯了起來,但聽了祖母的吩咐,到底還是犯起沉吟,鬥着膽子看了母親一眼,見王氏似笑非笑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輕聲道,&ldo;聽祖母的意思,老七房這一年來對十三房百般糾纏,幾乎是死皮賴臉也要坐實了這過繼的事,背後當然不至于沒人撐腰。這一位撐腰的實權派,應當就是宗房四叔不錯了。&rdo;她頓了頓,索性又把話說破了,&ldo;宗房嘛,什麼事都得顧慮宗房的面子,又不是桂家的老九房,什麼事都獨占鳌頭。&rdo;想到含沁的過繼,善桐不禁一皺眉頭,又看了看祖母的臉色,她小心地跳掉了這個話題,續道,&ldo;十三房家事雖然豐厚,但宗房要過繼進來,總是不大成的。就是人選似乎也不合适,宗房四叔和老七房之間……&rdo;話說到這裡,其實已經極為明白。宗房四爺和老七房合謀,看上了十三房的家産,想要過繼進去坐享好大的富貴‐‐蕭氏忍不住就一撇嘴插了口,&ldo;這和咱們家其實也沒什麼關系!這宗房老四是怎麼回事,怎麼什麼事都沖着咱們家來鬧了?我就是鬧不明白這個,他好日子過夠了?咱們家那和十三房能一樣嗎?也能讓他騎在頭上拉屎拉尿?&rdo;在這一瞬間,善桐心底頓時就流過了絲絲縷縷難言的情緒,她一向覺得身邊的人都要比自己聰明一些,可在這一刻,小姑娘才恍然明白,在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是要比自己驽鈍得多的。她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祖母忽然間捏住了她的肩膀,母親也開口道,&ldo;十三房無依無靠的,就是宗房老四手裡的泥,他愛怎麼揉捏就怎麼揉捏。宗房老四可犯不着和他們犯相……&rdo;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善桐已經明白過來:十三房也就配和老七房捉對厮殺了。要和宗房四爺作對,他們可沒那麼大的膽量和能量。宗房四叔雖然不是未來的族長,但畢竟是宗房出身,他的對手也隻可能是小五房。王氏話說到這裡,蕭氏也終于琢磨出了味道,她一下站起身來,罕見地露出了幾分激動,&ldo;這個宗房老四!這件事和我們什麼相幹,不就是三姑娘在十三房受了氣,我們給了老七房一個沒臉。說到底那還是老七房自己不知趣‐‐他這怎麼回事?還以為我們和十三房好,是為了貪圖十三房家産怎麼地?像是我們會礙着了他的事!&rdo;老太太一豎眉毛,重重地将茶碗放到了桌上,她還未曾說話,四老爺已經低聲呵斥蕭氏,&ldo;做什麼這麼咋咋呼呼的!坐下!天大的事?能吃了你去?&rdo;善桐其實心底也有和四嬸差不多的疑惑,雖然自己家願意對十三房伸出援手,是她樂見其成的事,但畢竟這件事也給小五房帶來了形形色色的麻煩,小女孩心思,總是有些畏難,更不願因為自己的緣故,連累得家人處處都有麻煩。因此對宗房老四的行為,她是很有幾分疑惑的:人家又沒有要礙你的事,隻盯着我們家出招,這算什麼呀?可這話被四嬸一說出來,祖母就有了幾分不高興……小姑娘才清明的腦袋瓜子裡,又多了一團雲霧,她幾乎是反射性地看了母親一眼,想從母親眼底找到一些蛛絲馬迹。沒想到這一眼望出去,善桐卻怔住了。她在母親的眉眼間看到了一縷被隐藏得很好的,深深的喜意。雖說王氏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她畢竟是善桐的親娘,在女兒面前也不會刻意遮掩情緒,善桐又不是愚鈍之輩,這幾年朝夕相處下來,對母親的神态自然也了解入微。雖然此時王氏一臉淡淡的憂慮,但她還是在母親光潤的眼角,發覺了幾縷淡淡的笑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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