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這樣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尚且還時常露出馬腳。否則,也不會為衆人所厭。但九哥呢?恐怕誰都看不透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就像是個孩子……你知道他是真這麼稚氣,還是隐而不露,潛而未發?但到底年紀還小,沉不住氣。自己不過是被許鳳佳刁難了幾次,這孩子就出手了。七娘子忍不住就歎了口氣。&ldo;你總要指點指點你七姐,告訴我該怎麼說話吧?&rdo;九哥不以為然,&ldo;七姐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rdo;就保持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态,也不能說不對。畢竟七娘子本來也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但以九哥這樣小小的年紀,能不能瞞得過大太太、大老爺這樣的人精。七娘子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卻也沒有多說什麼。九哥顯然對自己很有信心……就算是為了自己和許鳳佳作對,又如何?本來就是許鳳佳無理在先。大太太會為此和九哥生分,大老爺卻不會管那麼多。他隻有九哥一個兒子。如果九哥能成功敷衍過去,固然好。可如果不能,也算是上了一課,日後行事,就會更加穩妥。有時候一味保護一個人,反而會限制他的成長。七娘子沒有再多說什麼。到了下午,大太太遣了梁媽媽來,帶着丫鬟為九哥搬家。以梁媽媽的身份,當然不用親自做活,她進了東裡間給七娘子請安,&ldo;前些時候家裡人手不夠,倒叫七娘子這裡短人使了。&rdo;七娘子笑眯眯地和梁媽媽客氣了一番,又問,&ldo;太太早上把四姨娘留下,說的是什麼事啊?&rdo;以梁媽媽的身份,不會不知道七娘子和大太太的關系。七娘子這是沒有把梁媽媽當外人,所以才明目張膽地沖她打聽消息。梁媽媽瞥了屋外一眼。白露正依依不舍地與立冬拉着手說話。九哥要搬回主屋,臨時湊出來的養病編制自然也就跟着解散了,白露就回到了七娘子手下侍候。她就彎着眼,壓低了聲音,&ldo;太太把王家的事向四房挑明了。&rdo;七娘子一點都不訝異。也到了該明說的時候。王家人三番四次的打發人上門,估計也是興起了正式提親的念頭。之前托人上門說合的時候,大太太這個主母不在家,現在要正式上門下聘換帖了,自然要來人問過大太太的意思,是怎麼行事才更妥當。楊家就算架子再大,也不好等王家都派了媒婆持了庚帖上門提親了,再說拒絕的話。梁媽媽很有八卦的興緻,&ldo;四房一聽,臉都白了!當下,手裡的茶杯就沒有拿穩,哐啷啷地落到了地上……&rdo;四姨娘還從來沒有失态成這個樣子!七娘子不免有些神往。&ldo;太太就有些不高興,就說了四房幾句,說她行動粗魯……沒有教養。&rdo;梁媽媽眉眼彎彎。大太太多少天來的一口惡氣,今日總算是得到了宣洩。&ldo;四姨娘怕是什麼都沒有說吧!&rdo;七娘子又問。想到了四姨娘試探她時那顯而易見的緊張,她心裡倒是有些不忍。天下父母心,四姨娘汲汲營營,機關算盡,為的還不就是給三娘子說上一門好親!&ldo;嗐,太太也是一開始就把話攤到了桌面上,連老爺都是這個意思……她還有什麼好說的?&rdo;梁媽媽不以為然。如果大老爺與大太太夫妻聯手,四姨娘就是能為再大,又怎能翻得了天?&ldo;想必是失魂落魄了!&rdo;七娘子也隻好這麼說。&ldo;可不是?摔了那個茶碗,就隻會應是……從頭到尾,魂不守舍,連笑都露不出來了。&rdo;梁媽媽也露出了三分高高在上的憐憫。&ldo;這做姨娘的,說到底還不都是奴……&rdo;說到一半,又連忙收住了,暗自責怪自己失言。這屋裡現坐着的少爺小姐,還不都是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七娘子卻不大在意。姨娘嘛,不管原來是什麼身份,進了門,都是半個奴才。梁媽媽說的也沒有錯。&ldo;想必後院能安穩上一段日子了!&rdo;她長出了一口氣。四姨娘搞風搞雨,一向是目标明确。如今……她的盤算落到了空處,一下又要從頭開始。就算四姨娘的心性再堅強,恐怕也要消沉上好一陣吧。梁媽媽也笑了起來。知道敵人會被打擊,與眼見敵人被打擊得失魂落魄,其中的快感當然差很多。&ldo;太太這會子正是高興的時候,臉上的笑就沒有斷過!&rdo;她和七娘子感慨,&ldo;這麼多年來,太太也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rdo;&ldo;五姐回來了吧!&rdo;七娘子就想到了五娘子。五娘子估計是沒有吃太大的苦頭。&ldo;嗯,去了不一會就回來了,說是老爺也沒有問什麼,反而還溫言撫慰了幾句。恰好外頭又來了什麼新案首拜見老爺,五娘子就回避出來了。&rdo;梁媽媽看了看堂屋。九哥此來隻是暫住,東西并不多,這麼一會工夫,也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七娘子就起身将梁媽媽與九哥一行人送出了院子。九哥被人高馬大的奶媽子抱在懷裡,臉上圍得密不透風,猶自沖七娘子揮手。七娘子不禁莞爾。站在台階下看着他們漸漸都轉出了西偏院,才轉身回屋。&ldo;這個年,應該能過得太平點了!&rdo;她自言自語地感慨。白露和立夏對視一眼,也都露出了笑容。&ldo;這年過得舒坦不舒坦,還得看九哥那頭,能不能把事兒糊弄過去。&rdo;立夏一邊把玩物器具往西裡間倒騰,一邊念叨。七娘子倒沒有太多的擔心。&ldo;九哥的身份擺在那裡……又怎麼會糊弄不過去?許家的表少爺,還不是糊弄過去了?&rdo;她在書案前坐下,整頓起了許久未動的文房四寶。&ldo;表少爺也真古怪!&rdo;白露抱起白瓷觀音尊,放到了多寶格上。&ldo;咱們家的這幾個姑娘,也就是七娘子性子最好……偏偏就和您卯上了。&rdo;&ldo;你這話說得我可臉紅了。&rdo;七娘子格格的笑,&ldo;西偏院的人說我好,不算什麼,别屋的丫鬟說我性子好,才是真的好!&rdo;&ldo;五娘子身邊的谷雨、六娘子身邊的大雪,哪個不說您是個好性子?&rdo;白露不以為然。她尋常跟着七娘子出屋,交遊也廣。中元端着小小的雞心寶石杯進了屋子,&ldo;姑娘,聽說二娘子從前都接了花瓣上的露水來泡茶,昨兒下雨,我也接了一小杯!&rdo;中元這丫頭老實是老實,有時候卻和六娘子一樣,有些異想天開的妙主意。七娘子就笑着說,&ldo;擺在那兒吧,這麼一點,夠做什麼用,下回下雨,你拿個盆子去接。&rdo;中元頓時高興起來,&ldo;我也這麼想!上回太太賞的梅花盅,拿來接雨水就正好……&rdo;衆人不約而同,都笑了起來。屋内的氣氛一片和睦。外頭又傳來了立春的聲音。&ldo;說什麼這麼開心!&rdo;立春笑着掀了簾子,進了西裡間。&ldo;小祖宗把随身的幾本書落在了床架上,如今床倒是拆出去了,書卻不知去了哪裡!&rdo;隻是來暫住,九哥睡的便是尋常樟木拼湊的架子床,回主屋後,架子床就拆卸出來歸進了小庫房。大家就都放下手裡的活,幫着立春找書。立春就悄悄拉了拉七娘子的袖子。七娘子就起身與立春一道站到了屋角。&ldo;也不知道九哥與大太太說了什麼……太太倒是沒有生氣!反而讓王媽媽領了幾個心腹的媳婦進了百芳園,還要了輕紅閣的鑰匙!&rdo;立春有些不解,&ldo;……就是來和您說一聲。&rdo;七娘子也很驚奇。怎麼又扯到了已去世的三姨娘?59、好奇大太太和大老爺都沒有再提到九哥受傷的事。連四姨娘都反常地沒有以這件事來做文章。才從大太太屋裡回去,她就病了。一并連三娘子都告了病。衆人誰不是心知肚明:四姨娘得的,肯定是心病。大太太派人到輕紅閣去翻檢了一番,回頭,又在觀音山給去世了的幾位姨娘做法事超度亡靈,連九姨娘都有份,足足享用了七天的水陸道場。七娘子心下十分納罕。&ldo;這九哥也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rdo;她私底下和立夏議論。&ldo;竟然這麼藏得住事!&rdo;白露終究是過幾年就要出嫁的人,平時也不大熱心于這些陰私。立夏卻是七娘子的嫡系,和她說話,當然要放心得多。&ldo;沒想到九哥居然這樣有城府。&rdo;立夏也附和。最近這段日子,九哥該吃吃,該喝喝,該玩鬧還是玩鬧,就好像之前的這段波折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這份心胸,連七娘子都不得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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