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皇上這幾年恐怕又要在西北生事。&rdo;大太太就分析給七娘子聽,&ldo;以桂将軍的勇猛,想要不大放異彩恐怕都難。&rdo;桂家正處于上升期,又是相較文官更安穩的武官,兩家同為陝西世家,多年來聯絡有親,是很合适的結親對象。就是因為太合适了,大太太恐怕未必願意把三娘子說過去吧。七娘子就有些驚奇地望着大太太,&ldo;按母親的意思……桂家竟是不可多得的上等人家了?&rdo;大太太就微微一笑,&ldo;要說不好,卻也是有不好的地方,你沒有去過天水,怕是不知道。這些年西域亂得很!商路不通,就很少有人往西北走……雖然是邊境重鎮,但卻十分蕭條。&rdo;天水雖然也有塞上江南的稱号,但和魚米之鄉蘇州比,恐怕就少了幾分繁華。更不要說這些年邊境一直不大太平,時不時地就會爆發幾場小規模的戰争,駐守在天水附近的将領,随時都有出征的可能。嫁進這樣的家庭,就算有權有勢,恐怕生活也沒有多少趣味吧!&ldo;再說,桂家家風嚴謹正派,鎮西将軍雖然這幾年漸漸地起來了,但恐怕手裡卻沒有多少銀錢。&rdo;大太太的這句話,才揭露了桂家最大的弱點。又是随時可能披甲出征的武将,家裡又沒有多少錢,三娘子嫁過去雖然诰命不低,但說起來,生活趣味和初娘子、二娘子比,那是天上地下。這門親事要是說起來,也不能說不體面。桂家的幾個兒子将來肯定都要上沙場征戰四方,有父老護航,隻要能在戰事裡存活下來,四品的指揮佥事,那是穩穩落袋的‐‐李姑爺要做到四品官,還不知道要打熬多少年的資曆呢!大老爺就算知道了,恐怕都不好多說什麼。三娘子一個庶女能嫁進這樣的人家,那是她的造化!私底下,卻是甜苦自知了……大太太也真是費盡了心思,才為三娘子物色了這麼一門親事!&ldo;母親真是深謀遠慮!&rdo;七娘子就順口誇了大太太幾句。就好像大太太分析的那樣,這門親事有利也有弊,對三娘子來說,也算是比較理想了。畢竟桂家的嚴謹家風,七娘子在西北時已是親眼見識過的,這樣的家風下出來的子弟,多半都是品行端方,行事得體……總比嫁給京裡的纨绔要好得多吧?大太太卻又略微露出了愁容,&ldo;話說回來,桂家這一代竟沒有庶子!幾個兒子都是嫡出,偏生三娘子隻和嫡長子年紀相當,恐怕桂家還看不上三娘子做嫡長媳!&rdo;七娘子不禁吓了一跳。嫡長媳,那就是将來的當家主母。老九房的當家主母,也就是桂家的宗婦。就算桂家落魄到了極點,也不會娶進一個庶女來做宗婦的。&ldo;西北可不比咱們江南!&rdo;她連忙勸阻大太太,&ldo;對嫡庶之分,看得要比我們南邊更重些……我看,母親還是别開這個口,免得壞了兩家的交情。&rdo;大太太就露出了一抹笑。&ldo;桂家二小子今年也有十二了,要不是不想讓三娘子寄在我的名下……&rdo;現在大家都小,兩歲的差距看起來還不算什麼,可等到結親後,給三娘子生育嫡子的時間就少了點。大太太這又給三娘子挖了一個坑。七娘子卻有些不以為然。鎮西将軍是從二品的官職,從官銜上,是要比大老爺的從一品低了兩階不錯,但相差也沒有大到桂家能以嫡子迎娶庶女的程度。當然,如果是嫡次子迎娶養在太太名下的庶女,那是另外一回事。但僅僅以三娘子的庶女身份,即使大老爺現在權傾江南,嫁給桂家嫡子,也算是高攀了。不過,她已經否定了桂大爺,現在再否定一個人選,大太太就算也明白裡頭的道理,卻未必會高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庶女頂撞。&ldo;聽着倒像是門般配的親事。&rdo;七娘子眉眼彎彎,&ldo;不過,小七年紀小、見識淺,這麼大的事,也不敢輕易就說出個子醜寅卯來。&rdo;大太太果然有了些不耐煩,就皺了皺眉。她正要說話,七娘子連忙又補了一句,&ldo;大姐姐眼看就要到蘇州了,母親若是還覺得有什麼不妥,不妨問一問大姐姐,倒比問小七更穩妥!&rdo;大太太以往與七娘子商議的,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二娘子的嫁妝給都給出去了,大老爺就算再生氣,又能改變什麼?許夫人為了什麼四處求神拜佛,也不關楊家的事。與桂家聯姻這麼大的事,的确是不能僅憑七娘子的幾句話就定下來。大太太也想通了裡頭的道理,一時心平氣和,對七娘子,倒是又多了幾分好感。從來養在太太身邊的庶女,再沒有不争寵的。七娘子與初娘子就沒有見過面,自然談不上什麼姐妹之情。又都是走錦囊袋、智多星的路子。難得七娘子還能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稚嫩,把表現的機會讓給初娘子。她看着七娘子的眼神,又多了幾絲溫情。&ldo;最近這段時間,銀錢還湊手吧?&rdo;就關心起了七娘子的起居。&ldo;平時也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rdo;七娘子也很給大太太的面子,露出了欣喜的神情,&ldo;錢匣子滿得都要合不攏了。&rdo;大太太心情大好,&ldo;這才是正院姑娘的體面。&rdo;又吩咐七娘子,&ldo;過幾天八娘子就要進家學了,她身子骨弱,你五姐又是個粗心的,少不得你多留心些,别讓她在家學裡出了什麼事,我也不好見你二嬸。&rdo;家學雖然名義上是大房、二房合辦,但其實一直是大房的兒女就學,八娘子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大房當然難辭其咎。七娘子心中就是一動:大太太對二太太的态度,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和緩下來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出口探問。大太太三月底就收到了桂家的信。卻要進了五月,才和她商議。恐怕心底對她還是有所疑慮。暫時依然要忍。七娘子就笑着應了下來,又起身告退,&ldo;大姐姐要歸甯,母親這裡想必是事多的,小七不打擾母親了。&rdo;大太太也微微笑着,目送她出了東稍間,又轉過堂屋窗下,進了通向西偏院的夾道。她的容色又漸漸深沉了下來。王媽媽進了屋子,低聲回報大太太,&ldo;幾個小丫鬟家裡都查過了。&rdo;大太太神色一動,&ldo;怎麼樣?家裡都還清白吧。&rdo;王媽媽低低地應了一聲,&ldo;都是太太從娘家帶來的陪嫁出身,和這府裡的下人,沒有什麼來往。&rdo;大太太的陪嫁家人也有十多房,這麼多年下來,在府裡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大太太就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王媽媽想到了自家二小子談起立春時的神色,心下就是一緊。咬了咬牙,壯着膽子低聲開口,&ldo;不過,到底年紀都小,還是離不得經事的大丫環調教!&rdo;大太太就歎了口氣,&ldo;那就把立春給了九哥吧!橫豎,也服侍他小半年了。再換上一撥,也着實有些不大好看。&rdo;王媽媽不由得大喜。卻又納悶了起來。&ldo;不是說把她抽調回主屋……&rdo;當通房來培養?&ldo;小七是個得體的孩子。&rdo;大太太卻忽然說起了七娘子,&ldo;倒是沒有往九哥身邊安插人馬的心思。&rdo;王媽媽一下就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就想到了在西偏院住着的日子裡,立春和七娘子來來往往的細節。&ldo;她才多大!&rdo;她的聲音有些微不可覺的顫抖,&ldo;身邊的人,還不都是您給的。&rdo;大太太也不禁自失的一笑,&ldo;這小半年來,我冷眼看着,立春和她倒沒有多少私交。&rdo;也就是說,這兩人是單純的互相欣賞,丫鬟欣賞小姐穩重的性子,小姐欣賞丫鬟能幹的表現。深宅大院就這麼點地兒,誰和誰都能扯得上關系。避諱來避諱去,也就沒人能用了。隻要立春還是大太太的人,以她的身家背景,當然是九哥屋裡大丫環的不二人選。王媽媽暗暗透出了一口長氣。連忙做恍然大悟狀,&ldo;原來如此!&rdo;她恭維,&ldo;太太的心思真是深遠!&rdo;&ldo;你這就不懂了。&rdo;大太太指點王媽媽,&ldo;九哥年紀小,展眼又要進東偏院……&rdo;這麼小的孩子,哪裡知道是非好惡,身邊的人向着誰說話,他當然也就向着誰了。如果立春被七娘子收服了,暗地裡向九哥說些不三不四的淡話……王媽媽幹笑,&ldo;太太真是深謀遠慮!&rdo;大太太就笑着擺了擺手。&ldo;哎喲,&rdo;又叫了起來,&ldo;倒是忘了和小七商量一件事。&rdo;就要叫王媽媽把七娘子再叫回來。想了想,又笑道,&ldo;算啦,橫豎初娘子不日就要回來了,問她也是一樣!&rdo;初娘子端三日一早就到了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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