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裝飾典雅,丫鬟舉止有度。七娘子啜了一口茶,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姚媽媽說些閑話,又問,&ldo;大姐姐在堂屋?&rdo;&ldo;嗯!&rdo;姚媽媽回過神來,&ldo;兩母女經年不見,有不少私話。&rdo;七娘子倒也不很訝異。老牌智囊回來了,大太太肯定有一肚皮的話想和初娘子說。倒是初娘子,遣了姚媽媽來,一副要借白露傳話的樣子……是什麼用意呢。按理,自己和初娘子不論是立場還是利益,都沒有什麼沖突的地方。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大老爺晚上就帶着大姑爺在外院吃飯,順帶還把九哥帶去做了個小小的陪客。進了今年,大老爺倒是越發把九哥當小大人看待,也時常讓他到外院,在大老爺的清客、幕僚們身邊閑逛。女人們就在聚八仙圍坐,大太太與二太太帶了女兒們坐了一桌,大太太嫌姨娘們費事,早早地就都打發回住處去了。酒過三巡,不免就議論起朝局。&ldo;現在看來,王家也算脫身得早了。&rdo;大太太不免感慨,&ldo;怎麼都撈了個虛銜,現在落馬的那幾個大人,連虛銜都沒撈着,更有倒黴的,還被抄了家!&rdo;圍繞着太子出閣的問題,京中已是連番腥風血雨,第一批倒台的幾戶人家,此時都無比慶幸‐‐至少是保住了身家性命。在如今這白熱化的争鬥中,出局可就不僅僅是摘帽子那麼簡單了,抄家滅族的危險,那是實實在在的。衆人都唏噓起來。都是士大夫,就算素不相識,也有唇亡齒寒的感覺。&ldo;也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rdo;二太太也很感慨,&ldo;現在京裡,沒有誰不是戰戰兢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着了自己倒黴。&rdo;大太太乘機教育女兒們,&ldo;妻賢夫禍少,這幾家裡就有女眷四處串聯、貪财枉法,才招惹了麻煩上身,這日子還是得安安穩穩的才踏實,萬萬不能吃了碗裡想鍋裡,行得春風望夏雨,指望一步登天……都知道了?&rdo;衆女兒都斂容稱是。五娘子就關心地問,&ldo;也不知道幾個姨姨、舅舅家怎麼樣!&rdo;大太太笑了笑,&ldo;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rdo;反倒是二太太回答五娘子,&ldo;都好着呢,幾家根深蒂固,平時行事也都謹慎,沒有落下什麼把柄!&rdo;五娘子就松了一口氣。初娘子看在眼底,就打趣起了妹妹,&ldo;進一次京城,倒成了小大人,也懂得操心了。&rdo;三娘子笑嘻嘻地笑話五娘子,&ldo;恐怕是惦記着許家表弟吧!&rdo;五娘子卻很坦然,&ldo;家裡兄弟少,我和表哥又投緣,當然會惦記他!&rdo;又問,&ldo;表哥最近還好嗎?&rdo;大太太目光一閃,看着五娘子的眼神,多了幾許深意,&ldo;還好!聽說許家正要上表請封世子,以後鳳佳這孩子的身份就更尊貴了。&rdo;二太太不免笑,&ldo;鳳佳這孩子也不容易,前頭幾個兄長雖然是庶出,但都很是能幹,想必今次請封世子,私底下也沒有少費工夫。&rdo;說到許夫人的不容易,大太太雖然面上不說,心底自然有幾分寬慰。&ldo;别人的家事,我們就不要議論了。&rdo;她的語氣很寬和。&ldo;鳳佳和太子年紀相當,又得到皇後的青眼,請封世子,也是遲早的事。&rdo;大戶人家的女眷聚會,平時也就是這樣東家長、西家短地議論着權貴圈子裡的新動向。&ldo;權家和達家的婚事,聽說又耽擱住了。&rdo;二太太就和大太太議論起權家的事,&ldo;權家一向低調謹慎,也不知道是嗅到了什麼風聲,事到臨頭,又有反悔的意思……&rdo;&ldo;張太太也和我提過!&rdo;大太太點了點頭。孩子們就有些無味‐‐朝堂上的事,與她們的利益息息相關。這種家長裡短、男婚女嫁的瑣事,卻很少能讓她們燃起興趣。六娘子就拉了七娘子到聚八仙外頭撲蝴蝶。&ldo;聽說權家的二少爺英俊文雅,有魏晉遺風!&rdo;她和七娘子咬耳朵,&ldo;他來給九哥看病的時候,你見着他沒有?&rdo;&ldo;的确生得很不錯。&rdo;七娘子就笑着滿足了六娘子的八卦欲望。&ldo;魏晉遺風麼,也有一點吧。&rdo;&ldo;和表哥比怎麼樣?&rdo;六娘子興緻盎然。可憐這群豪門女兒,一年到頭見到的男性一隻手都數的過來,七娘子進了正院也有一年多了,也就是見了李家兄弟與封錦、許鳳佳、權仲白寥寥數人罷了,六娘子還要見得更少。李家兄弟雖然長得周正,和許鳳佳比較,卻要少了幾分吸引力,六娘子拿許鳳佳來比,一時間七娘子倒是很難說什麼。&ldo;表哥比權二少爺小了五歲,沒什麼好比的。&rdo;她就随口搪塞了過去。&ldo;怎麼能這樣說,三歲看老,表哥又不是襁褓裡的娃兒,還能看不出他以後的樣子?&rdo;六娘子不以為然。七娘子随口哄她,&ldo;等表哥長到十五歲,我再告訴你誰長得更好。&rdo;&ldo;好啊好啊。&rdo;六娘子很高興,旋即又意會過來,&ldo;死丫頭,訛我!&rdo;兩個小姑娘就追逐打鬧起來,銀鈴般的笑聲,低低地盤旋在屋檐下,為薄紗一樣的暮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歡欣。五娘子坐不住了。&ldo;兩個傻丫頭,當着大姐姐的面沒規沒距的……我去捉她們回來!&rdo;說着,自己也下了桌。初娘子不禁笑出了聲。&ldo;五妹看着倒是沒那麼倔了!&rdo;她就和大太太感慨。大太太也開心起來。&ldo;這小半年來,與姐妹們和氣了很多,究竟人大了,那古裡古怪的倔脾氣,也收斂了不少。&rdo;初娘子就看了看三娘子。三娘子的笑裡,帶了三分的不以為然。她和四娘子交頭接耳,說得也很熱鬧。三娘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親事多磨,難免看什麼都有些不順眼。又有了酒,就越發藏不住這一份憤世嫉俗了。她就要說話。二太太卻又開口問,&ldo;大姑爺今年秋闱預備入場吧?&rdo;初娘子連忙笑着回答,&ldo;是要去試試身手。&rdo;二太太就點了點頭,若有所思,&ldo;若是中榜,來年就要進京趕春闱了……到時候早些動身,到了京城,我們老爺也有不少朋友可以引介一下的。&rdo;二老爺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以翰林院的文臣為主。舉子進京備考,最愁的就是無處投卷,有二老爺引介,說不定還能投進主考官的府中,讓未來的座師先看看自己的行卷。初娘子連忙起身正容謝過了二太太,&ldo;多謝二嬸提拔!&rdo;這可不是一般的人情,就算大老爺也有同年、同鄉在京裡,也比不上二老爺人就在京裡來得方便。二太太就望着初娘子笑了笑,&ldo;都是自家人,當然要互相幫襯。&rdo;又邀請初娘子,&ldo;明日帶了姑爺到隔壁坐坐,也有幾戶餘杭出身的太太、奶奶,可以認識認識。&rdo;朋友當然是不嫌多,隻嫌少的。能和二太太來往的人家,出身都不會太低,在二太太府裡見了初娘子,以後回了餘杭,自然而然就會走動起來。初娘子就又謝了二太太,&ldo;明日必去。&rdo;王媽媽進來給大太太遞了戲單,&ldo;家班今日有一半倒是在外頭服侍老爺、姑爺。隻湊得齊這幾出。&rdo;楊家也養了自己的家班,不過平時主要還是款待男客。大太太就着王媽媽的手打量了幾眼,&ldo;就唱個《步步嬌》吧!&rdo;初娘子借機扶了姚媽媽的手,款款出了堂屋,進了淨房。從淨房出來,被夜風一撲,初娘子就覺得臉上的熱意消了幾分。稍稍一點酒意,也被風吹走了。&ldo;二嬸怎麼就這麼殷勤起來。&rdo;她似乎是喃喃自語。&ldo;往年見了我,都恨不得把我吃了……&rdo;姚媽媽隻是笑,沒有應聲。初娘子又問姚媽媽,&ldo;七妹準了你那侄女的假了?&rdo;&ldo;哎!&rdo;姚媽媽連忙連比帶畫,把七娘子屋裡的擺設、丫鬟們的形容,都描述給初娘子聽。初娘子越聽,神色就越玄奧。姚媽媽才說到一半,屋内就傳來了大太太的聲音,&ldo;初娘子怎麼不見了?&rdo;初娘子連忙端出笑,帶着姚媽媽快步進了屋子。&ldo;離席洗了洗手……&rdo;63、幸福第二天,初娘子果然就帶着姐妹們進了二楊街另一頭的翰林府。二太太一并請侄子侄女們一道到翰林府逛逛‐‐翰林府雖然沒有總督府闊大,卻也是花園假山,一樣不缺,不過這幾年兩家面和心不和,大太太很少上門拜訪,連帶着兒女們也就短了走動的腳步。九哥和大姑爺一早就被大老爺帶去張家拜訪張唯亭先生,自然沒有去。七娘子也懶怠到翰林府走動。索性就稱了病,&ldo;今早起來就覺得胸悶惡心,想是今年熱得早,中暑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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