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島見餘知喜答得如此幹脆,對自己不夠尊敬,心中着惱,搭在那肩頭的手加了些力道,見對方皺眉,他不陰不陽地一笑:
“不知道?怎麼會!你不是從前号稱‘喜知郎’麼?上上次綠柳浦你不收了好多消息?當時我都在聽你講呢!”
他就不喜歡有人強過他,這姓餘的外号聽着實在令他不喜,有機會順口就要發作一下。
餘知喜知道這沈半島的性子,他努力扛着肩頭的重壓,賠笑道:
“我那個诨号哪裡作數?哪裡比得上您呢?從前也就是在幾個散修圈子裡打轉,販些消息混點靈石罷了,也不管準不準的。自打離了……以後,消息更是閉塞了。您到底位高望重,知道的比小的透徹多了。您就别戲耍我了,小的受不住啦!
沈半島雖有些仗勢欺人,卻也知道見好就收,對方略顯狼狽之态已經令他滿足,他聞言“哈哈”一笑,手下便收了力道。
餘知喜正暗暗運力抗衡,突然肩上一輕,反而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行!咱哥倆這回好好收集些消息,若能高賣個好價錢啊,少不了你那一份!”
沈半島真是愛極了這趟差使,既能完成上頭交派的任務,又能名正言順地掙靈石,實在是妙極了。
這句話他是放開說的,周圍人知道這倆人是以販賣物資與消息為生,也不以為異。
隻有那餘知喜知道這沈半島的意味——隻要自己幹活、吃虧一樣不拉,屆時回去述職時,這姓沈的會分自己一點苦勞。
功勞自然基本上都屬沈半島,沒辦法,宗主還是信任老人,像他餘知喜這種,不僅是新人,還是半路投去的所謂“貳臣”,能讨口熱飯吃就不錯了。
一時間,餘知喜心裡升起一股懊悔來,早知如此卑微,還被人嘲笑是“貳臣”,他是不是甯願還做個饑一頓飽一頓的道門小散修呢?
千裡萬裡之外,千尋萬尋之上,雪花大如席,狂飙似卷潮,尋常人到此,連立足都不得。
漫天白影中,一道黑氅黑兜的黑影端坐不動,悠然若庭前閑坐飲茶。
厚厚的雪地裡,一團亂雪突然湧起,聚成個人形,隻看得出頭身分明,但是頭部模糊不辨五官,四肢也粗陋渾圓,似是頑童捏了一半又丢棄的殘缺雪人。
那殘缺雪人學着人樣,恭恭敬敬躬身行禮,頭部口唇部位又突然裂開一個黑洞洞的口子,張張合合數下,似是在說話。
隻是這語聲被狂風的嘯音一吹,就散得七零八落,隻能聽個大概:
“……已開……出來的人帶回了……信物……不見異常……”
那黑影聽得百無聊賴,隔空一拍掌,将那雪人拍成了一蓬雪粉,懶洋洋地對着半空裡笑道:
“這雪衛粗糙了點,幸而還管用。你可聽見了?你瞧着我去不甘心,結果自己又不肯去。扭扭捏捏的,比大姑娘上轎還難請。”
他的對面一團旋風卷起白雪,風都旋成了白色,哪有半個人影?
可那白旋風裡卻傳出了“哼”的一聲,寒意森森,那語聲,比這雪頂的雪暴還寒冷刺骨。
黑影哪裡怕這點冷意,他依舊散漫輕笑:
“綠柳浦能有多大點事兒?吓得你喲,就不敢去了。那裡頭的好東西,可不是白便宜了那三家的人?”
白色旋風裡終于傳出了說話聲,寒意依舊:
“你當我跟你一樣,什麼都要去看上一看?還有,什麼叫那三家的人?聖主之下,都是一家。争歸争,他們得了好處,也是利于聖門大事,總比道門那些崽子得來的好!”
黑影拍了拍手,誇道:
“白侍尊,果然胸懷比我寬廣得多!口口聲聲不離聖門大事,我呢,卻是隻想自己獲利,有錢有權,獨個兒在這雪頂逍遙,管你山下火燒連營又或是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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