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歸結起來其實也就是一句話:她看起來太不像是慈幼局的人了。慈幼局的孩子,有的冷漠粗野,有的世故圓滑,确實大多數都不很讨人喜歡,再加上平時沒事很少有能出慈幼局的,在學校裡,的确沒有多少朋友,韓氏也嚴禁于元正和慈幼局的孤兒往來,怕他跟着學壞了。但是李含光給人的這種感覺,實在要說的話,倒像是慈幼局的李局管,和慈幼局的别人‐‐不要說相似了,就說她們認識,于元正都感到有點勉強。院子裡安靜了一會,即使是以韓氏的性子,看着李含光也有瞬間的尴尬和失語,過了一刻才回過神來,帶着過分熱絡的笑意把人往裡讓,&ldo;來來來,快進來快進來,我們家元正都等你好一會了‐‐&rdo;于元正和李含光很快就坐到了他的書桌前,于元正看着自己的書桌,忽然間有點羞愧:男孩子總不會太整潔的,他的書桌上,教科書東一本西一本,看起來實在有點見不得人。&ldo;呃……你等一下。&rdo;他笨笨拙拙地說,站起來就要收拾桌子。不過,因為有點羞愧,再加上平時這都是韓氏的活,他不收拾還好,這一收拾更亂了,甚至還碰掉了兩本書。李含光被他逗得發出了輕輕的笑聲,風過銀鈴一樣的,很短促也很輕微,但于元正聽得清楚分明無比,他的臉一下就紅透了。經過一陣擾亂,兩個孩子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于元正平穩了一下呼吸,翻開《暑假生活》第一頁,他感到自己的自信又回來了一點。&ldo;你有哪裡不懂?&rdo;李含光搖了搖頭,把自己懷裡的算學課本拿了出來。&ldo;我都做了記号了。&rdo;她說,&ldo;第二頁第三題,雞兔同籠,這一題我會解,但題目上說,要用六單元的&lso;設元法&rso;來做。設元法我……看書看不懂。&rdo;&ldo;老師不是都教過嗎?&rdo;于元正有點奇怪,&ldo;為什麼要自己看書學?&rdo;李含光沉吟了一下,斷然說,&ldo;上課時候走神了。&rdo;不知如何,于元正雖然沒怎麼經過世事,卻也感覺得出來她沒說實話,他掃了李含光一眼,李含光也看了他一眼。她有點微微的窘迫,雙頰發紅,眼睛晶亮,卻還是堅持說道,&ldo;真的走神了,沒聽懂。&rdo;……好吧。于元正說,&ldo;那我給你講講好了。&rdo;他是上過楊善榆提高班的人,普通教材裡的算學内容肯定是早吃透了,李含光也不是個笨學生,設元法她聽兩遍就懂了,立刻就用設元法把雞兔同籠的題給解了出來。緊接着又要跳到下一個知識點,于元正搖頭說,&ldo;等等,你再做幾題鞏固一下。&rdo;他還沒想過以後要做什麼,按照母親的暢想,他應該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然後當大官賺大錢,但于元正也知道這更多的隻是一種幻想‐‐不過看着李含光認真做題的側臉,于元正忽然覺得以後當個老師也挺不錯的。他一定挺有天分,才會隻講一遍就把正經上課都不會的李含光給教會了。嗯,于元正對自己點了點頭,說不定他真的很适合為人師表。教完設元法,李含光又翻到一頁給他看,&ldo;這個多邊形的面積……&rdo;于元正又教給她多邊形的面積求法,講了兩三個知識點以後,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了。&ldo;你到底有多少節課沒聽啊?&rdo;李含光透過眼睫毛看了他一眼,她的表情很微妙,于元正繼續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是……好吧,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對這種微妙表情的感覺。&ldo;比較多。&rdo;李含光回答。然後她就拿出了兩本教科書放到了桌上,&ldo;折起來的全是不懂的部分。&rdo;于元正看到這兩本教科書裡密密麻麻的折頁,簡直要暈過去了,他拿過四年級上冊翻了一下,又拿起四年級下冊翻了一下,再把本來就打開的五年級上冊翻了一下,然後想了一下。&ldo;你所有的幾何課全部都沒聽。&rdo;他下了結論,&ldo;從第一節課開始到最後一節課,全部都沒聽?&rdo;李含光好像有點臉紅,她點了點頭。&ldo;為什麼沒聽?&rdo;于元正木着臉問。&ldo;呃……愛走神?&rdo;李含光用心虛的語氣說,好像想挑戰一下,看能不能過關。&ldo;那你現在怎麼就不走神了。&rdo;于元正拒絕接受這麼扯淡的理由。&ldo;你很聰明啊,聽一遍就懂了,再說那些知識又不難,你上課的時候是把耳朵塞起來的嗎?&rdo;這下他徹底把李含光問得說不出話來了,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微張着嘴好久都沒有說話,顯然是在給自己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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