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四姨娘已經随指一事出門去了,蕙娘随口道,&ldo;我心裡不大爽快,過來您這裡坐會兒。&rdo;三姨娘更為詫異――卻并不大驚小怪多加盤問,隻道,&ldo;那也好,許久沒和你這麼坐着說話了,心裡想得慌呢。&rdo;說着,便和蕙娘在窗前對坐着說些家常瑣事,安安閑閑地叨咕着南岩軒裡的幾棵樹,今年葉子發得晚,花開得早,到了夏日裡,後院的葡萄藤上結出了紫葡萄,居然還是甜的,子喬自己爬着摘了,吃了好幾嘟噜,倒比外頭貢的更覺得新鮮……說着說着,蕙娘有點坐不住了,她竟和文娘一樣,慢慢地就滾到了三姨娘懷裡,把頭伏在她膝蓋上,半閉着眼睛似聽非聽的,竟似乎是有了睡意。自從被焦四爺接到身邊教養之後,蕙娘就很少這樣和生母撒嬌,她從小性子強,也不是那等要人抱咬人哄的性子,在這一次之前,三姨娘幾乎都有七八年沒有抱過女兒了。她慢慢地住了口,卻依然并不發問,隻是輕輕地撫着蕙娘的肩背,好似在哄她入睡一般,力道輕柔而從容……過了一會,蕙娘開腔了。&ldo;姨娘……&rdo;她的聲音悶在三姨娘腿上,甕聲甕氣的,&ldo;我心裡煩得厲害。&rdo;&ldo;嗯。&rdo;三姨娘說。&ldo;是因為姑爺吧?&rdo;蕙娘一下又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地、歎息一樣地說,&ldo;是因為他……&rdo;&ldo;姑爺待你不好?&rdo;三姨娘問。&ldo;他待我挺好的……&rdo;蕙娘立刻就否認了她的說法,她反複說,&ldo;他待我很好……是我自己貪心,他待我越好,我就、我就越想要更多,我總覺得不夠,我不安心,我……我難受得很……我倒甯願他待我壞些,别待我這麼好……&rdo;三姨娘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她捏着女兒僵硬的肩背,柔聲道,&ldo;這又是為什麼?姑爺待你好,難道還做錯了不成?&rdo;蕙娘烏鴉鴉的頭顱輕輕地搖了搖,她斷斷續續地道,&ldo;他待我太好了,是我……是我待他很壞。可我沒有辦法,我……我沒有辦法,姨娘,我又壞、又貪心、又惡毒,我、我……&rdo;她忽然輕輕地抽泣起來,再說不下去了,隻是反複地道,&ldo;姨娘,我好怕、我好怕……&rdo;三姨娘極盡溫柔地摟着女兒的肩膀,她說,&ldo;好、好,哭出來就沒事了,不怕、不怕。&rdo;這個素日裡沉默而溫順的婦人,慢慢地直起了脊背,她滿是慈愛地望着女兒的頭頂心,旋即,又将眼神調向天棚,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作者有話要說:親情永遠比愛情更可靠呀,比起小七和三妞,可以說蕙娘和親人的感情是更純粹的,也許是因為她的親人本就不多。☆、116退休焦閣老今天在廷内耽擱得的确是比較久,幾乎日暮西山時才回了小書房,他還帶回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就是蕙娘,也還是頭回見到這個在京城已是聞名遐迩的人物‐‐雖說,兩家之間曲曲折折,還算是扯得上親戚的。&ldo;這就是老首輔視若掌上明珠的女公子吧?&rdo;楊閣老一手撫須,欣然道,&ldo;快請起,大家都是親戚,寒舍受子殷恩惠頗多,也可說是他的老病号了。我常和善久說,這一代這麼多親戚,唯獨他二姐夫同子殷這個大舅子,那是一定要常來常往的,能學到幾成本事,都算是他的福氣了。就是他七姐夫,比起這兩位來,都有所不如呢。&rdo;楊善久的七姐夫,那就是下一代平國公,剛受封的鎮海将軍許鳳佳。二姐夫孫立泉已經繼承了侯位,現在領着上萬人的船隊,權仲白一個醫生居然能壓住一個,和另一個相提并論,不要說蕙娘,連焦閣老都笑道,&ldo;樂都,你是見外了,仲白說來也是你的晚輩,哪談得上什麼恩惠呢。&rdo;楊閣老大号楊海東,字為樂都。不過,以他的身份,如今會用名、字來稱呼他的人,也并不多了。入閣之後,多半都以閣老呼之,即使有人喚他表字,起碼也要加個先生‐‐可在焦閣老跟前,他卻顯得極為謙遜,&ldo;您也是見外了,平時在朝中,彼此以職位相稱也就罷了。這私底下還不叫我一聲海東,您是和先泰山一輩兒的,這一聲樂都,簡直就是在罵我嘛。&rdo;除非很親近的關系,不然,一般來說大名,那都是長輩用來叫晚輩的。楊閣老這麼說,是在表明自己的後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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