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沒搭理院子裡一起施禮的仆婦,隻對紅丹笑笑後,側身進了屋子。“嫂子,這邊真熱鬧,您軍訓呢?”盧氏放下茶盞,對他招招手笑:“阿弟又說南邊奇怪話兒,快過來,你是稀罕客,怎麼就舍得來嫂子這破屋子了。顧昭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樣子非常顧大老爺的一癱:“并沒有什麼,隻是做不出文章,氣悶的慌。”親自斟茶過來的蘇氏,頓時歡樂了,她還不知道自己家這個小七叔,雖然有個七竅玲珑心,但是正兒八經的學問他是瞧都不瞧一眼的。“七叔,您這話說的,那能您親自寫啊,您屋子裡的廖北來就不錯,您有事兒隻管吩咐他就是,咱不寫哈,仔細累着手疼,公公回頭好心疼,咯咯……”顧昭最怕蘇氏笑,雖然不讨厭她這個人,但是很害怕她這般嬌笑,這個吧是自己那位大侄兒慣得,最近更是火上澆油一般的慣着,搞得蘇氏有往生化老母雞的方向發展了,不敢再看她顧昭扭頭問自己嫂子:“我哥呢?”盧氏道:“那不是,禮部的許郎中,昨日得了一篇好文,今兒請他去過共賞,哎……他那裡聽的懂哦……”盧氏愁苦的不成,丈夫每次出門與别人賞文,出去的樣子是興高采烈,回來左右沒人的時候,就化身老母雞,跟他唠唠叨叨的沒完沒了。什麼一座破山,幾塊爛石頭,鄉下的雞毛水塘子,也值得寫?搞不懂老爺為難自己做什麼!“那我等哥回來,我有事兒跟他說。”顧昭點點頭,便坐在一邊看蘇氏算賬。“那成,晌午就跟嫂子這裡吃,我吩咐下廚今兒給小叔做你愛吃的。”說罷,吩咐下去,報了一堆兒菜名兒,皆是她以為顧昭喜歡吃的,完全不問顧昭到底是喜歡那樣。顧昭笑着聽,卻不打攪盧氏這份好意。蘇氏又坐下,開始算賬,顧昭第一次看到古代女人管家,前輩子看過紅樓夢,就覺得蘇氏該是跟紅樓夢的鳳姐一般,一會指定會拖出去幾個,賣出去幾個,再抓幾個典型挂大牌子遊街呢。沒成想,報賬的報的快,記賬的,算賬的都快,蘇氏的話很少,隻是後來有個穿着很體面的婆子報什麼三姑娘的嫁妝時,那婆子嘴巴溜得很,說話快速不打滑兒,她正說道:“……五彩百子如意邊鍛花錦繡被,工十九日,八絲加工一日,小頭行減工三日,大紅經線,每兩束耗染費,三十八錢,按照維八就算。秋色經線,每兩束耗染費,四十二錢,因是去歲剛流行的新花色,便從外面雇了新的倒畫匠工奴,計每日一百三十七錢……蘇氏将眼睛從後廚賬單上移開,一擡手那邊就閉了嘴,順手将那布帛賬本放置在一邊,蘇氏竟與這婆子談起心來:“一轉眼兒啊,這小芳草,都成了芳草婆婆了,我記得那會子我才嫁進來,芳草在後廚管器皿的,對吧?”那婆子趕緊一福:“大奶奶真是好記性,我自己個兒都忘了。”蘇氏又咯咯笑:“那不能忘,這家裡家外,那一位不是三代都在這家裡呆着的,咱家與别家不同,爺們出去賣命,陪着我們的不也就是你們這些老人了。”盧氏拭淚:“是呀,幾代的交情,有時候啊,若有個錯,都舍不得罰呢。”蘇氏看了盧氏一眼,點點頭:“嗯,婆婆最是和善,瞧瞧……這芳草啊,轉眼也做奶奶了,聽前兒他們說,芳草得了外孫孫?”“哎,是,挺胖的,看上去可疼人呢。真是,我這張老皮,怎麼敢勞費太太奶奶記挂。”蘇氏擺手:“怎麼能不記挂,要記挂的,芳草呀,前兒呢,他們說平洲老宅年久失修,你跟你家有明呢,明兒就替我們跑一趟,這活兒放别人手裡我是實在不放心,思來想去,也就是你們家有明利落,你們倆回去旁的也不要管,隻管把老宅的爛屋子都算算有幾間,破損成什麼樣兒了?圍牆倒了幾面,倒了的廢牆,有多長多高?還有老宅後面的農廟,據說是也塌了,鄉裡鄉親的,上次婆婆還說要幫着出錢修廟呢!也不是什麼着急的活兒,就是要細,要算出需要多少磚,多少瓦,多少工匠,都一一錄了拿回來,再作計較。這活,挺重要的,就隻能交給你們這班的老人,你把手裡的活兒放放,明兒收拾下,再去前面那牌子領個車,就跟有明去吧。”蘇氏說完,盧氏忽然放下手裡的杯子對那婆子道:“去吧,就不必來告辭見禮了。”那婆子咬咬嘴唇,跪下重重的磕了兩個:“謝老太太,奶奶,奴去了,算好了就立馬回來侍奉老太太,奶奶,爺們們。”這邊告辭完後,又開始算賬,記賬。顧昭好奇,悄悄坐過去問嫂子:“那婆子可是貪污了?”盧氏點點頭:“嗯,阿弟看出來了?”顧昭點點頭:“貪了多少?”盧氏笑笑搖頭:“并不知。”顧昭納悶:“那如何是知道她貪了錢?”盧氏笑笑:“五彩百子如意邊鍛花錦繡被面,是早就興開的老樣子,雖這裡加了如意花邊,不過就是多三日工,并不需請外來的工奴,她若換了花樣我便不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還真是少,若是她杜撰一個,我必然要看看,也好出去不露了怯。”顧昭恍然大悟:“這樣啊,這般壞的下奴應該發賣出去,嫂子怎麼還留着她呢,就不怕她以後還害咱們?”蘇氏一擺手,那幫算賬的都下去了,她這才扭臉對顧昭笑着說:“小叔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她一家發賣出去,不過拿回百來貫,你看這城裡的人家,有誰家沒事兒發賣老奴的?這芳草是婆婆嫁進來那年買的,後來又嫁了顧家奴,她家三代都在咱家侍奉,不說這裡七纏八纏的事兒,這些年養他們的米糧是不是錢,一個什麼都不懂得小奴,自小帶大,什麼都要會一點,待人接物,算賬幹活,光認認這官宦衣裳上的袍子花樣就廢了老功夫了。這裡面耗費的每人豈是百貫能算清楚的?剛才婆婆不是也不許我重罰她嗎,也就是擡擡手叫她過去了。”說了嗎?盧氏說了嗎?顧昭扭臉看盧氏,盧氏隻是笑。“要是下次他再貪可怎麼好?内宅混亂了,家宅可不甯呢。”顧昭問盧氏。盧氏抿嘴:“叔叔是爺們家學這個幹什麼?隻要爺們争氣,給撐出天了,好好的内宅怎麼能亂,那外面名聲不好的門戶,世人都說是婦人不好好管家,把責任都推給婦道人家,這便是大錯特錯。弟弟想下,若是男人争氣,家用給的足足的,婦人至于出來為面子支撐門戶嗎?若是男人争氣,婦人至于出去想折兒弄點子花用嗎?什麼叫内宅混亂,這些個花花草草皆是男人帶回來了,怎麼出了事兒,就是女子的事兒呢。弟弟要學的是支撐門戶,支撐家業的本事,不要學我們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快點吃你的果子吧!”顧昭連連搖頭:“這話不對啊嫂子,這裡面我看着可是有大學問的,嫂子,侄兒媳婦做的這事兒,戶部尚書都做不好,真的!可,這錢兒貪得可是自己家的錢,這還是不對啊?”兩個女人一起笑,笑罷盧氏剝了幹果給顧昭,一邊剝一邊說:“水至清而無魚,這裡面的辦法呢,家家都一樣的,貪錢不是大問題,誰不貪啊,那門子上的,那天不拿個一兩貫。那後廚的雞子兒(雞蛋),街上兩個大錢兒一個,咱家買五個大錢,那裡沒有貪……若是計較的太清楚了,這府裡的都該賣出去,一個你也别想留呢。”顧昭大驚:“家裡竟已經腐敗成這般樣子了?!”盧氏與蘇氏一愣,相互看看,接着哄堂大笑。盧氏搖着頭,把顧昭拉到一邊,聲音略微小了一些道:“阿弟不知,這錢是咱們故意叫他們貪的,不若這樣做,這院子裡便沒有那争先恐後,死心塌地為主子的下奴了。”顧昭茫然了,他一直以為現代人多好多見識,可是,這一宗宗的打擊還真是大。蘇氏笑着解釋:“叔叔不知,如今門子上那家,姓包,在咱莊子做了一輩子老莊頭,那可是老實人,對咱老爺子最最忠心不過。這眼瞅着他三個兒子都大了,都該娶媳婦了,婆婆慈善就把他們全家安排到門子上,當雙日子的班。咱家門子算一般的,一天不過幾十位上下,叔叔沒見過吏部官員的門子呢,那才是真真發财的地兒呢,一個月下來,比你侄兒的俸祿都多。外來的那個不随意賞幾個給下面的跑跑腿,通傳一下。咱家見的皆是這府裡上面這幾位爺們兒,按慣例呢,公公是五百錢兒,茂德呢是三百錢兒,下面的小爺們不過就是幾十錢,咱家四個角門的看門婆子每天也能賺個幾十錢到百十錢的賞錢呢。凡來咱家說事,求見,俱都要門子通傳,因此,這包家的每雙日便能弄得個幾貫,待幾年過了,再回鄉下莊子,一院兩進的青磚瓦房是沒得跑的。再說咱家後廚,如今管後廚的管事婆子姓芮,這芮婆子十二上就在前院大竈幹活了,是老人兒。後來,婆婆做主,賞給了公公手下的一個武兵,可惜她命不好,成婚第三天丈夫就跟公公出征了,這一走,就再沒回來,這芮婆子就守了節,再也沒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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