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榕站在基坑邊上,心裡很是煎熬。
信達項目雖然沒有被下停工通知,但已經被住建局盯上了,大會小會上被點名,每天還有專人“值班”,就是為了防止開發商偷偷地施工。看來這次是要拿她這個工地樹典型啊!
邢榕兩眼呆滞,她已經一個月沒好好睡覺,身形也消瘦了不少。望着此刻停擺的工地,她心如刀割。她不知道這條路是對還是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産生了懷疑。踏入一個陌生的領域,學費是要交的,隻是沒想到會是這種代價。
她盯着眼前基坑裡的樁頭截面發呆,這一個個露出頭的樁基排列有序,整裝待發,但此刻卻不能發起沖鋒的号角,隻能無望地等着。等什麼呢?她也不知道。難道是等即将到來的大雨嗎?還是李和平會突發善心?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天空陰沉,悶悶的。一陣烏雲飄過。
臧夏遠遠地站定,不敢靠近,唯恐驚擾了她。他自責最近帶給她的都是壞消息,但是該來的還是會來。他知道她壓力很大,推着這麼大一個項目往前走,哪有那麼容易成功?這可是宛城。
邢榕忽然回轉身發現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從哪兒回來?”
臧夏道:“我剛一直在陪着住建局的人在二樓打牌。”他指了指身後的二層闆房,那是總承包公司和工程部、監理公司的辦公室。
邢榕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二樓的一個房間,果然時不時傳來打牌的興奮叫喊聲。她苦笑一下,他們在這兒盯着不讓施工,還得燒着茶陪着他們消遣時間。
等邢榕回到售樓部展廳辦公室,就接到了李和平的電話,她提了提精神,笑着接起,道:“李局長,您好!”
李和平道:“邢總,在辦公室嗎?我去找你坐坐。”他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其實已經走到了售樓部樓下。
很快,李和平出現在邢榕的辦公室。邢榕熱切的燒茶,并催促樓下的吧台送上茶點,唯恐怠慢了他。她心裡很緊張,她心知李和平肯定是奔着利益來的,但尚未摸清楚他的胃口。
兩個人寒暄一陣,邢榕熱絡地向李和平彙報着項目的規劃以及建築标準,但李和平貌似對此不感興趣。邢榕唯恐他胃口太大,一直不敢抛直球,就等他先張口。可是,兩個人面對面對着,茶水喝了一壺又一壺,李和平皺着眉,幾次想開口卻遲遲沒有動靜,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
邢榕看看時間,覺得火候差不多,便不再引導新的話題,直等李和平張嘴提要求。
李和平太謹慎,他的話就像便秘的人一樣,蹲了半天愣是沒放出一個屁。邢榕心裡發毛,他這不是輕車熟路嗎,還用得着在她這兒拐彎抹角?
她不知道的是,李和平馬上要退休了,他雖然有想法,但卻不想讓自己“晚節不保”。隻見他眉毛擰到一起,艱難地道:“邢總,我也不是鐵石心腸,但住建局有規定,這個你得理解,我剛到宛城,如果給你開了綠燈,其他項目有一學一,我的工作就難辦了……”
邢榕心裡焦急,她的耐心在被一點一點耗盡,他的這番托詞,她聽得耳朵都已經起了繭子,歎了一口氣,道:“李局長,您說的我們都理解,隻是這土地的不動産權證,問題不出在我們身上,我們也沒辦法。土地款早就交了,大股東天天問我什麼時候能複工,什麼時候拆遷能解決,唉,說實話,我壓力也很大,天天吃不好睡不着的……”
李和平像是鼓足勇氣的樣子,打斷她道:“邢總,你們項目的地下人防在哪幾棟樓下面?”
邢榕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站起身,走到牆上挂着的鳥瞰圖前,手指邊劃拉着圖上的幾棟樓,邊道:“地下人防在3号4号5号6号樓下面,以及這幾棟樓的中間區域,1号2号樓原以為地下沒有人防工程,工期能快一些,所以最先開挖的是這兩棟。”
李和平若有所思,空氣裡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試探性地問道:“你們人防設備供貨單位定了嗎?”
邢榕打了一個冷顫,沒想到他的手伸這麼長。人防設備主要是人防門、慮毒通風設備和洗消設施,按照信達一期的工程量,這個采購合同最低也得兩三百萬。可是目前人防批文還沒拿到,如果這個合同被他推薦的人拿了去,那人防辦那兒是否會出幺蛾子?
她望了望窗外陰沉的天,心裡的烏雲更重了。她頓了頓,道:“李局長,目前我們人防批文還沒拿到,距離人防設備招标還早,如果您有合适的單位,等項目開始招标,我讓成本招采部通知他參加。”
李和平的臉色突然很難看,眉毛擰到一起,盯着她,沒有說話。這是在給他打太極,還是畫大餅?就這敷衍的态度,還想讓他開綠燈?簡直是笑話。他身體在椅子裡往後靠了靠,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道:“哦,我也就是替一個朋友問問,今天突然想到他,就随便問問。”
空氣裡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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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榕緊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時不時望向窗外的天空,此時烏雲壓頂,很是煎熬。此時已經進入六月,宛城的雨季就要來臨,基坑再不驗槽,真的就要面臨雨水的洗禮了。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她此刻就像砧闆上的魚肉,眼前是一個能主宰她命運的怪獸,她很想打敗他,但雙方的力量懸殊。
李和平率先打破尴尬,嘴角微勾,道:“邢總,你們的消防工程定了嗎?”他心說:消防驗收,現在已經歸到我住建局麾下,這次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邢榕緊張地差點打翻了茶杯,尴尬地笑着道:“李局長,樓棟的主體工程還沒起來呢,目前樓還在基坑裡,這消防工程招标就更靠後了。如果您有靠譜的單位,可以把聯系電話發給我,我轉給成本招采部。”
李和平聞言,早就料到她會如此說,卻沒有氣惱,晃着二郎腿,笑笑,道:“邢總,你們售樓部不是在建嗎?這個消防工程招标沒?”
邢榕狐疑地眉毛一挑,道:“這個工程量小,合同額沒多少錢,連折騰的本錢都不夠,實在劃不來啊。”她突然想到了設計單位的陳院長,他大概是想通過售樓部的招标先入圍,随後再想辦法拿下園區的工程吧。
李和平“嘿嘿”地笑着道:“蒼蠅腿也是肉啊,你先見見我這個朋友,如果覺得他幹得不錯,你們以後再深入接觸。”
邢榕心如刀絞,她深知他們推薦的單位不是價格高,就是質量差,人員素質參差不齊,實在一言難盡。她索性心一橫,道:“李局長,你把你朋友的電話發給我吧。”
李和平面露難色,挑了一下眉毛,掏出手機,翻出通訊錄,道:“他的電話就在這兒,你記一下。”
邢榕谄媚地笑道:“我這就記下來,跟他聯系。”心說:他還真是狡猾,一點痕迹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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