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邢榕“立規矩”後,章大洲的态度簡直是180度大轉變,他之前很少向她主動彙報工作,最近三天兩頭往她的辦公室跑,工程部和成本部其他同事看在眼裡,都自覺地收起了小心思。工程部少了一個工程經理,工作反倒更高效了,章大洲自覺地填補了這個空缺,每天都駐守在工地現場。
當邢榕出現在工地門口,章大洲遠遠地向她笑着打招呼,道:“邢總,最近孫書記的工作很給力啊,我看咱們複工在望,說不定這周就能實現。”
邢榕得意地眉毛上揚,嘴角微勾,道:“财政局上周已經把拆遷補償款轉到區政府賬戶上,咱們就是要一鼓作氣,争取這周拿下。”
這時臧夏和孫書記走過來,孫書記向她打招呼道:“邢總,這五戶村民,目前已經搞定三家,說實話他們也是扛不住了,心裡很是煎熬,畢竟僵持這麼久,耐心已經被一點點耗幹淨了。就剩魚塘那家和一戶名叫老六的,魚塘的老頭也六十多了,膝下無兒無女,他沒有鬧騰的迹象,他就看着老六的态度呢,老六簽他就簽。”
邢榕臉上掩飾不住地興奮,道:“那這麼說,隻要搞定老六,咱們的地籍調查結果就能出了?”
臧夏道:“是的,隻是這個老六,唉,不是老六難對付,是他有個讨人嫌的媳婦,在中間搗鼓事兒的都是她!”他斜睨了一眼孫書記,八卦似的道:“聽說這個老六和他媳婦兒是二婚,村裡人都說他娶了一個‘小媳婦兒’。”
邢榕看笑話似的,道:“小媳婦兒?小他很多嗎?老六這麼有本事,農村的老男人能娶一個光鮮的年輕媳婦兒很困難呢!”
孫書記撇撇嘴,和臧夏對視一眼,神秘地道:“邢總,你太擡舉他了,老六就是個老鼈一,在村裡不管什麼事都不敢冒頭,是個老實巴交的老農民,他這個媳婦兒按照年齡來說也不小了,村裡人開玩笑稱她‘小媳婦兒’是因為她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貌似還有個年輕的相好,和老六還是親戚,經常當着老六的面調戲她,村裡人都在看笑話呢,老六遲遲沒簽字,也有她這個相好在一旁撺掇的緣故。”
邢榕“嘿嘿”地笑了兩聲,道:“孫書記,那得先搞定她這個相好嗎?省得他再煽風點火。”
孫書記一臉黑線,道:“我懶得搭理這個人,他就是從中想撈點好處,你說這事和他有一毛錢關系嗎?”
邢榕勸道:“我确實也不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但咱們不和這樣的人置氣,咱們必須得牢記咱們的目标,隻要能解決問題,這個我忍了。”
白白讓他這樣的人占便宜,孫書記心裡很不情願,他不屑于和這樣的人對話,但貌似自己也是在替别人辦事,錢花在誰身上也不是自己說了算。他頓了頓,道:“嗯,我知道項目着急複工,那我就勉為其難,晚上去他家坐坐。”
邢榕道:“嗯,讓孫書記為我們的事兒操心了,晚上還要加班,一會兒讓臧夏搬一箱酒放你車裡,你辦事也方便。”
孫書記聞言,心裡的不滿瞬間消失,大手一揮,道:“邢總,那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像他這樣的基層幹部,工資不高,但每天想吃飯随時有酒局,但也很少遇到像邢榕這麼爽快的老闆,甚至不用他張嘴,有好處自然想着他。這算是雙向奔赴吧,他做事盡心盡力,邢榕給他花錢也不覺得憋屈。
第二天,邢榕還在和工程部開會,就見孫書記一路小跑着進來了,道:“邢總,剛才老六來電話,說他同意簽字了。”
邢榕聞言,激動地從椅子裡站起身,拍着手道:“最後談的多少?”
孫書記看着一屋子人,眼神躲閃,又尴尬地看向邢榕,邢榕秒懂,立即讓工程部的人先去忙,等她閑了再說。
孫書記見四下無人,道:“邢總,除了政府正常的補償标準外,老六同意按照這個數。”說完,他伸出兩隻手,在面前比劃了一下。
邢榕喜出望外,這個結果還真是出人意料,她以為老六有多大胃口呢,區區十萬塊錢!她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這五戶多出的拆遷補償,也就不到五十萬,如果當初有人跟她說,花這個數就能解決拆遷問題,不用停工兩個月,她早就舉雙手贊成把錢爽快地轉過去了。
但這是後話。如果兩個月前,她不做這些工作,也許200萬花出去,依然會被人威脅停工。這誰又能說得準呢?
邢榕興奮地有些恍惚,她似乎看到了工地複工的場景,樁基、鈎機、渣土車等等進進出出,一棟一棟主體就像從基坑裡長出來的大蔥,工人們“叮叮咣咣”演奏着繁忙的交響樂。她太期盼了!
等她收回心神,笑着道:“孫書記,就按照你和他談的辦。”
孫書記面露難色,尴尬地笑笑,道:“也不知道誰教老六的,這十萬錢他不讓你們轉賬給他,讓你們取成現金,把現金交給我,由我交給他,他也不會打收條。你說這老六,是不是想多了?他還怕留把柄在我們手上,難道咱們還會報警抓他說他敲詐勒索?……”說完,輕輕搖了搖頭,等待邢榕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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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榕哭笑不得,誰說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民啥也不懂?這腦回路再清晰不過。她笑着道:“沒問題,我讓财務現在就跟着你去取錢,下午争取把這事盡快辦了。孫書記,如果老六簽了補償協議,那個魚塘的老漢是不是也一塊簽了?咱們提高效率。”
孫書記思忖一下,道:“邢總,我知道你們着急,但我覺得為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一戶一戶來,這個老六終于松口了,今天先把他搞定再說。”
邢榕打給财務經理,簡單安排了一下,孫書記很滿意她的态度,做事爽快不拖沓。等孫書記走後,邢榕把剛才的事情在電話裡簡單向武君描述了一遍,等她說完,過了一會兒,武君才道:“嗯,我大概清楚了。邢榕,你覺得這其中會不會出幺蛾子?别最後出什麼意外吧?”
邢榕眉頭緊皺,她清楚武君的意思,剛才孫書記在的時候,她不是沒考慮過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人心隔肚皮,誰能保證這十萬現金取出來後,事情就能向她想要的方向發展?如果老六耍賴呢,又沒有證據證明他收了這個錢。如果孫書記拿走這個錢,又拐過頭來說老六反悔了,十萬根本不能滿足他的胃口,他和孫書記之間鬧了一些誤會?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正色道:“武總,我對孫書記有信心,事情既然是我交給他去辦,如果出了事,這錢算在我自己賬上。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如果這個錢真被人黑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氣。先禮後兵,該我做的我做了,到最後使用什麼手段解決,這是他們逼的。錢的事小,我也是要面子的……”她的語氣雖然淡淡的,但自帶一股狠勁,她說這話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發抖。
武君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才“嗯”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邢榕站在闆房的二樓,凝望着遠處的基坑,活像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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