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隆冬時節,院子裡卻有寒梅飄香,進了屋,便見一應擺設精美稀罕,不與常日見得相同。宛若的外祖母是個頗慈祥的老人,比之老楊氏,更有一份貼心貼骨的親熱勁兒。剛一進來,還沒等見禮,王氏已經去了往日的穩重,直接撲到親娘懷裡,那眼淚就跟水一樣唰唰的落下來,老太太的伸手重重捶了幾下王氏的後背,哽咽埋怨着:&ldo;可是嫁了人就成了人家的人,連自己老子娘都扔到脖子後頭去了,這些年也不見回來一趟,就不知道成了人家的媳婦兒,可也是親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沒良心個丫頭,沒良心的丫頭……&rdo;嘴裡說着,那眼淚也是啪啪的往下掉,屋裡的主子丫頭婆子都跟着抹眼淚。常日裡娘親時常和她說,在家時的種種,每說起時,娘親的臉上總挂着不自覺淡淡的笑,還有思念,宛若也聽奶娘說過多次。說娘親未出嫁時,可是老太太最着緊心疼的孩子,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寵着溺着長大的金貴女孩兒,哪兒遇上過什麼為難事兒,不想唉……奶娘每每說到這時候,便歎氣道:&ldo;要我說,這女孩兒家的,最要緊便是找個好婆家,夫妻和順的過日子,比什麼榮華富貴都強。&rdo;宛若當時還沒什麼切身感觸,如今瞧見這光景便知道,娘親真正是外祖母的心疼的,娘倆兒個抱頭痛哭了一陣,邊上一個雍容的婦人過來勸開兩人:&ldo;可見是老太太瞧見了親閨女,這大水都要沖進府門檻了,大年根底下的好日子,好容易姑奶奶來了,再哭壞了,反而不美,老太太說是不是,橫豎以後日子長了,您也不必每日每夜的惦記念叨着了,便是不體諒我們,您可瞧瞧,那邊把小孩子都吓着了&rdo;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王氏,王氏站起來急忙把宛若拉過來:&ldo;來,來,宛兒快給你外祖母好好磕幾個頭,替娘親陪個不是,省的你外祖母這邊怪罪娘親這些年不回家來&rdo;早有丫頭放下了團花如意的軟墊,宛若跪下剛磕了一個頭,便被摟緊一個溫暖的懷裡,隻聽一疊聲道:&ldo;這麼小個人兒,回頭磕壞了可怎麼好,你不心疼親閨女,我還心疼我外孫女兒呢。&rdo;旁邊的婆子笑道:&ldo;可是那句老話說的對,有了孫子就忘了兒子,老太太這瞧見了外孫女,親閨女就撂一邊了&rdo;屋裡的丫頭婆子都笑了,丫頭重新打了溫水來伺候着淨了面,又捧了滾滾的熱茶來,娘倆兒才正經說話。那個頭先勸是宛若的大舅母,宛若聽娘親略說過,是直隸總督嶽家的嫡女,生了大表哥和二表哥,如今大表哥是四皇子身邊的伴讀,二表哥年紀小些,便跟了九皇子,都在太學裡和其他幾個大臣之子,伴着幾位皇子讀書騎射。宛若見過了大舅母便被老太太摟在懷裡,就着窗戶外頭透進來的光亮,細細端詳她半響,見眉眼間竟活脫一個她娘舊時的影子,倒是又勾起了些許難過,抹了抹眼淚道:&ldo;倒和你娘小時一個模樣&rdo;邊上嶽氏道:&ldo;我這麼瞧着倒更像咱們家娘娘的臉盤兒。&rdo;老太太笑了:&ldo;嫡親的姨娘來着,怎會不像,說起來我生的這倆閨女,眉眼原也是像的,隻這二丫頭的命不濟了一些,早知如此,當初我倒甯願她不出門子,就在家裡頭養着,也好過受别人的氣&rdo;邊上的婆子撲哧一聲笑了:&ldo;這話老太太說的可不在理兒了,哪有閨女大了不出門子嫁人的,漫說咱們這樣的大家,便是我們那樣的小門小戶,丫頭小子到了年紀,也的忙着操持嫁娶事宜,這是正理兒,哪有在家裡養一輩子道理&rdo;那邊嶽氏打趣道:&ldo;福潤家這說的在理兒,再說姑奶奶若不出門子,如今老太太可哪有這樣體面的外孫女兒,跟前磕頭呢&rdo;老太太倒是笑了起來,摟着宛若心肝肉的很疼了一會兒,宛若忽而觑眼那邊遠遠立着的承安,遂擡手指了指他:&ldo;外祖母,那是我弟弟承安,也等着給您磕頭請安呢&rdo;她一句話出來,把屋裡人的目光都引到承安身上,承安倒也大方,幾步過來跪下,規規矩矩磕了一個頭:&ldo;外孫承安給外祖母請安&rdo;聲音清脆不卑不亢,老太太自是知道,這是那二房周氏所出庶子,養在嫡母身邊的,先頭一開始,老太太念着他娘和他親姐姐的不是,故意冷着他,這時候到了近處,仔細一瞅心裡也不禁暗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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