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進宮之時,就覺得她不同于一般的名門閨秀,舉動言行皆得體大方,令人一見如沐春風,相處起來分外舒服,姿色雖尋常,可若與之對坐或弈棋,或說話兒,總能讓人心境平和,若是有什麼煩心事兒,隻去藏月宮小坐片刻,便覺能消弭些許愁緒。後來種種龌龊,兩人之間已不複當初,如今的蘇宛若,出于無奈,封的和慧公主,讓這些已經快遺忘的過去,翻湧上來,就如那河底的暗流,一點一滴,随着蘇宛若一步一步進入大殿,一股腦湧上心頭,竟然那麼鮮明。仔細想來,雖對雲嫔鐘情難忘,可這半輩子說起夫妻之情,還得是賢妃,她死了,他覺得為心愛之人報了仇,卻也疼痛難當,那種疼痛就好像齊齊斷了自己的手指一樣,疼的鑽心。趙玑有時會想,如果真有來生,自己再遇上雲兒跟賢妃兩個女人,他要哪個?竟是哪個都難割舍的,情債難嘗,說白了,賢妃做這些事,也是為了心中那點不忿和嫉妒,那一陣子,他的确太過冷落于她了。&ldo;臣女蘇宛若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rdo;宛若到了近前,跪在大殿之上,趙玑不禁一曬,蘇宛若畢竟不是賢妃,姨甥二人雖像,内裡卻大有分别,賢妃不過汲汲與夫妻的小情愛,蘇宛若卻是帶着骨頭的女子,雖不卑不亢,可他封公主的聖旨已下,且,她穿着這身公主的袍服,跪下卻自稱臣女,不喊一聲父皇,足見這丫頭的骨氣。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雖接受了和親,當了這個和慧公主,卻仍跟他無絲毫父女之份,高傲的蘇宛若,即便跪在大殿自己的腳下,依然不顯絲毫畏縮,那種昭昭氣度,趙玑都有些意外。這個恩謝的真是含義分明,趙玑目光一凜,繼而笑了笑:&ldo;皇兒平身,今後該稱呼一聲父皇了&rdo;宛若站起來,不在低頭颔首,而是直直看向前面,九龍寶座上的男人,此時的宛若真是一點都不怕了,殺人不過頭點地,牢也做過了,家破的滋味也嘗過了,這一切都是上面這位皇上賜予的。他最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就可以用她家全家滿門來陪,就為了不想讓她嫁給睿親王,又能封住趙睎的念頭,生殺予奪,從來都是上位者的權力,可宛若覺得,趙玑缺少作為一個仁君的資格。或許帝王之術,從小耳濡目染就是陰狠毒辣不擇手段,可宛若覺得,仁才是真谛,以前她怕他,是因為他可以随意就處置了自己,自己的一條小命在他手裡猶如蝼蟻,現在不然……有和親這道護身符,她已不必再怕了,這麼多年,見過皇上無數次,像這樣直接注視的情況,從來沒有過。宛若是想看清九龍座上的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可以罔顧妻兒的性命,就為了給一個寵妃報仇,可以隐忍十幾載之久。這些雖是皇室隐秘,卻也是人盡皆知之事,私下裡都說皇上是情種,癡情雲嫔十幾載不變,可宛若覺得,這是個爛透了的男人,癡情不過幌子,如果真心愛一個女子,就算那女子死了,怎麼可能繼續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翻雲覆雨。且,雲嫔之後,又有多少嫔妃上了龍床,因此皇上這情種當得真正惡心。趙玑眉頭微攏,這丫頭,這是什麼眼神?如何竟忽然有了這麼大的膽子,如此放肆的望着龍顔,趙玑頗為訝異的發現,從牢裡出來,走進這大殿的蘇宛若,已判若兩人。自己貴為天子的威懾力,在蘇宛若面前仿佛蕩然無存,甚至,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那麼明顯的不屑,仿佛他可厭可憎……&ldo;宛若……&rdo;趙睎低聲嗫嚅一句,宛若微微側頭,趙睎忽然覺得,就在這大殿之上,兩人明明距離如此之近,卻仿佛隔了天塹鴻溝一樣渺不可及,且,在宛若這樣的目光下,趙睎發現,自己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皇上微微皺眉,也怕使節看出什麼端倪來,草草說了兩句場面話,宛若便退了下去。南夏新皇三月初一登基封後,因此宛若和親的行程,也不可能慢慢來,從京城到夏都,快馬加鞭也要七八日,何況她們這一行和親的繁瑣車駕,快着說也要半月,故此,根本沒什麼耽擱的時間。在藏月宮留兩日,便要啟程,身邊上下忙碌翻天了,隻宛若一人閑着,攏了一爐香,靠在窗下的榻上看書,忽然想起一事道:&ldo;崔嬷嬷,你讓人去蘇府問問,我的琴可還在,若在,便取了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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