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媛氣勢洶洶的下樓,鑽進車裡就整個萎靡下來。她暗暗嘲笑自己,真是年紀一把,居然還這麼天真。職場如戰場,她真的是低看了利益,高估了人心。
黃啟明通過裴皓收了她的“投名狀”,卻絲毫沒有給她使勁兒,隻是在總部好好運維了一下他自己的小圈子,興許,因為自己這麼一折騰,黃啟明如果想進一步,還會好好修整一下自己總部的布置,好讓自己固若金湯。
裘媛擡起雙手使勁兒捂臉,手指下意識的按按雙眼,這一刻真的不值得流淚了。曾經,以為自己青春譜寫的一定是美麗華章,現在看來,隻是一個笑話。悲壯嗎?隻是可笑的悲催罷了。
裘媛在新區前前後後忙活了三天,提交完證據之後,她就沒有再停留,返回華北公司準備收拾東西“滾蛋”。
其實也沒啥好收拾的,畢竟任發茂搬辦公室的時候,東西都給她清出來了,她隻需找辦公室去庫房拿回去就行了。
到了辦公室,辦公室文員小嚴跟她一起去庫房拿東西,悄悄告訴她,華北公司的好多人打聽她的去處,覺得她離開挺遺憾的。裘媛笑笑,“轉達我的謝意。告訴他們,本來三年考核,我也考慮要動一動的,這樣和那樣也沒有太本質的區别,預祝大家越來越好。”
裘媛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嚴又追出來,“媛姐,等等。”
裘媛搖下車窗,小嚴走上前,遞給裘媛一個快遞信封,“媛姐,剛剛辦公室收到的,您的快遞。”
裘媛一愣,因為她基本不用單位地址收發個人的東西,禮貌緻謝後,也沒拆開,啟動車子,不帶留戀的離開了這座奮鬥六年的小城市。馳騁在濱海高速路上,吹進來的也是蕭索的海風,遠處的采油機“噶噔,噶噔”的工作着,像向她揮手告别。
準備電話約一下劉燕,商量商量她們之前探讨過的事業。卻接到老母親的電話,裘媛後脖子不由呼呼冒涼氣,懷疑魏桂女士給她裝了跟蹤器。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滑動了接聽鍵,“hello,母上大人有什麼吩咐?”結果對面沒人回答,裘媛看一眼走動的時間,試探的問,“囡囡,是囡囡嗎?”對方沒有回應,裘媛更加确定是囡囡。
心中居然莫名升起一團酸澀,自己自問小半生雖随性,但也無愧于人,唯獨對自己的孩子,她說不出的愧疚。那場小意外,差點兒斷送了她們母女的命,那一次也是她真正見識了魏桂發脾氣。
囡囡生下來不足4斤,到底是在母體受的折磨多了一些,在保溫箱養了近兩個月,而接回家之後,裘媛的精神狀況很不好。權策的大部分身心都在裘媛身上,囡囡則由魏桂和裘娟兩個人照顧。剛出生的囡囡四個月的時候才開始慢慢适應和裘媛在一起,可是裘媛卻選擇了邊工作邊帶娃,這樣的生活隻維持了兩個月,魏桂就提出了異議,因為就算魏桂幫忙帶着孩子跟着裘媛兩地奔波,裘媛也是加班的時間居多,所以魏桂帶着孩子回了G省。
父親裘保國做到了安貧樂道且知足常樂,他對子女無甚要求,全看自己。
一部收音機,一部單老的《白眉大俠》,一回“八老戰金燈”:“白衣神童小劍魔白老白一子,金睛好鬥梅良祖,百步神拳無影掌陶福安,當然還有金燈大劍夏遂良……”都沒等“下回分解”,裘正就迷上武術,并一心向學。于是,裘保國破天荒的運用了他的“六度人脈法則”把裘正送去學武。
到了裘媛高考報志願的時候,裘保國兩次建議裘媛報考财經類專業,激起了裘媛的逆反心,一意孤行選報了一個讓裘保國無比頭疼的“土木工程”專業,裘保國豐富的人生經驗告訴他,這是啥好專業,說通俗點不就是“泥瓦匠”嗎?
後來裘保國專心侍弄他的幾畝地,就為了有朝一日他的好閨女,畢業沒工作,畢業幹不了工作回家來,還能種地,總之不能讓好好的閨女去工地搬磚就對了。不過還好,工地搬磚的活兒都沒輪到裘媛,裘媛最苦最累的活兒就是跟着測量組上山放線,鑽玉米地,被劃得滿臉花。
囡囡跟着姥姥到了老家之後,天天被姥爺挂在脖子上。裘保國為了囡囡的營養,專門養了一隻小母羊,每天去劃拉品質好的草料和稭稈,給小母羊喂玉米。囡囡一歲,裘媛覺得家裡的教育資源不好,魏桂又獨自帶着囡囡回了京城,開啟囡囡的早教生涯。
但是3歲的囡囡卻是不肯開口說話,排除各種原因之後,劉燕給出的結論是,家長的陪伴太少,囡囡發現自己不說話表達,媽媽的目光會時刻跟随着她,她就會喜歡這種被關注的感覺,從心裡不想說話。
裘媛仿佛自說自話的和電話裡的囡囡聊天,給她講車窗外的風景,道路的指示牌,岔道口的地方名字,前方遇上什麼顔色的車,看見海鳥飛過會告訴囡囡有幾隻,說着說着,裘媛從淚流滿面說到泣不成聲,她對電話裡的囡囡說,“囡囡,媽媽愛你。不管你是什麼樣子,媽媽都愛你。”
裘媛在最近的一個服務區,買了個肉餅簡單湊活了一頓午餐,在服務區小憩了一會兒,準備再次啟程的時候,安娜的電話打了進來。
裘媛接起電話,打轉向燈,腳剛剛踩向油門,安娜的聲音夾帶着嗡嗡的耳鳴聲響起,“媛姐,J縣項目的項目經理曾銳去世了。”安娜的聲音還在繼續,“昨天夜裡心梗沒的。”
裘媛已經聽不見聲音,腦袋裡閃現的都是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皮膚黝黑,一笑就露出虎牙的魯省漢子。他應該比自己還小一屆,記得三個月前搶險的時候他還說起,他剛畢業來單位的時候差點兒就也被分去了大别山項目,是公司項管的人建議人力資源部不要再往大别山送新學生了,流失率太高了,所以他才沒去成大别山,不然的話,兩個人還能早認識十幾年。僅僅三個月,那個還拍着辦公室主任肩膀,勸别人不要着急上火的人,沒了,死于突發心梗。
“黃泉路上沒老少”,裘媛終于有那麼一點兒明白,為什麼邵莊不在了,權策會有那麼大的觸動。因為,裘媛和曾銳僅僅是最近三年工作接觸的頻繁了一些,都會感歎生命流逝的沉重。何況曾經同甘苦共患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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