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晁被困在濃霧中,什麼都看不見。一種冰冷的觸覺蛇一樣在他皮膚上遊動,好像是在撫摸他的身體,還在他嘴唇上摸了摸。
雖然是很溫柔的力度,可一點溫度也沒有。高晁寒毛直豎,總覺得下一秒會有什麼東西鑽進他嘴裡。慌亂之中,他的槍走火了,霧氣瞬間散了,他趁機連滾帶爬地跑開。
霧鬼被徹底激怒,一躍便追上了高晁,把他狠狠按倒。他撞翻了四輪摩托,脊背頓時失去了知覺。
再度被更加濃郁的霧氣吞沒時,高晁覺得自己這回死定了。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音樂聲,這調子對高晁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可是每天都給留聲機上弦不厭其煩地聽着這首不知名的歌曲呢。
留聲機從翻倒的四輪摩托上掉了下來,盒蓋被彈開了,兀自在這血色的夜晚唱着溫情的歌。
霧鬼停止了對高晁的攻擊,裹在他身上的霧也緩緩散開。高晁艱難地翻了個身,看到那怪物靜靜地歪着腦袋,好像在聽歌。
高晁驚了,大兄弟你早說喜歡聽歌啊,我給你唱一首好運來不就得了。
霧鬼走到留聲機前,很好奇似的伸手碰了碰那東西,好像對它很熟悉、很感興趣。
高晁看着它出人意料的舉動,心跳忽然開始加快,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念頭從他心底冒了出來。他撐起身體,看着霧鬼那出神的樣子,試探着顫聲叫道:“亭亭?卓亭皐?”
霧鬼聽到那三個字果然有反應,立時看了過來。
高晁難以置信地往前挪騰了幾下,哆哆嗦嗦地朝霧鬼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它缥缈的輪廓,頓覺一股寒意直鑽心底。但高晁沒有退縮,慢慢地摸到了它的手臂。
“小挺亭啊,”見霧鬼縮了縮,高晁低聲叫着他,“你連爸爸都不認得了嗎?那你記得這首歌嗎,爸爸摟着你跳舞,在廢墟城,在海邊,你還記得嗎……”
霧鬼猶豫了一下,對他伸出一隻手。這一次高晁沒有躲,任由它在自己臉上摸了摸。
觸摸仿佛喚醒了它的意識,它周身的煙霧不斷變幻湧動,開始變得稀薄,直到完全消散。卓亭皐蒼白的身體出現在高晁眼前,他看起來茫然而無助,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昨天夜裡,他離開房子之後,用剃須刀當作武器,殺掉了一隻又一隻食屍鬼。他想保護爸爸和弟弟,可是食屍鬼大潮太過洶湧,他從沒面對過數量如此之多的怪物,就算他再厲害,依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很快就支撐不住,被食屍鬼淹沒了。
之後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他隻記得自己在瀕死之際,體内忽然湧出了令他感到害怕的恐怖力量。一種如同本能的意識支配着他的肢體,他快得如同一個影子,沒有任何怪物能夠抵擋得住他。
眼前交錯着純白冰冷的雪和污濁溫熱的血,體内源源不斷湧出的力量令他亢奮嗜血。他不記得自己具體都幹了什麼,卻記得那種瘋狂的感覺。
再然後,他看到了爸爸。那一刻他的心髒膨脹起來,血液的流速也加快了。尤其是将爸爸壓在身下的時候,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躁動雀躍。
可是爸爸看到他卻似乎并不高興,看着他的眼神沒有了平日的溫柔,卻仿佛比看見食屍鬼還要驚恐。
他感到疑惑又焦慮,看着爸爸帶弟弟逃走,還把他擋在地下入口之外,他在一怒之下把食屍鬼都撕碎了。
瘋狂的屠戮過後,他的靈魂好像跟身體分離,飄到空中看着自己。空氣中彌漫着血腥的腐臭,觸目所及皆是死亡。他眼中的自己像是爸爸講的神話故事裡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惡形惡狀地巡視着這片土地,内心充滿了憤怒,甚至竟然還想要傷害最疼愛他的爸爸。
夜裡的情形走馬燈般從眼前閃過,他突然感到很累很累,疲憊地向前倒去。
但他沒有摔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被高晁接到了懷裡。
卓亭皐的眼眶濕了,深情地呼喚道:“爸……”
屁股上“啪”地挨了一巴掌,他的深情被打斷了。高晁氣急敗壞,按着他一頓揍:“厲害了啊,連爸爸都敢打,會變身很了不起嗎?”
卓亭皐:“……”爸爸又開始“疼愛”我了呢。
高晁又是難過又是生氣,手上用了很大的勁兒。他得讓小挺亭知道,你強任你強,你爹永遠是你爹!
卓亭皐的屁股都被打腫了,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老父親的愛,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爸……我究竟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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