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她應允,他從奶娘懷中抱過小儲君,難得神色頗有幾分柔和。他身量高挑,腰身勁窄,五官生得精緻,卻因年少登基,眉眼長年淬在鮮血與屍骸之間,向來冷厲高傲。如今年輕的君王竟一臉認真地逗弄起懷中稚子,實在讓人懷疑己之所見所聞。施羨魚僅一笑置之,随後自酙自酌,臉上頗有幾分酡紅。這些年來,她的酒量已經到了千杯不醉的地步了。不知道掌櫃見了斯情斯景,又會如何作想?是歎世事無常,還是歎時光多變?想來,也是很久未曾聽說過她了,一品樓亦換了新掌櫃,大抵,她又在什麼别的地方,計劃着如何幫施弘逸登上帝位吧。此時,一位清秀女子自妃席立起,走來朝她盈盈一禮,又怯弱道:“陛下莫要貪杯,多飲無益養生。”一股藥草清香撲鼻,是鄭采女鄭宜,未有天人之姿,一颦一笑,卻讓人如沐春風。施羨魚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淡言:“無礙。小酌怡情。”要論當年左氏父子之死,鄭家功不可沒。近日來,她确實疏忽了鄭宜。不得不承認,左子鴻猜對了一半,她的心早就不知道丢到哪裡去了。天人之姿尚未必入得了法眼,更何況鄭宜這種小家碧玉。“陛下,妾身……”“今日乃是小殿下周歲宴,應當天下同慶。近日,臣曾偶遇一美人,雖為女兒身,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歌舞音律更為擅長,乃是當世奇女子。遂邀其為門客,懇請陛下允之獻藝,于此佳節以悅諸君。”鄭宜且欲再言,卻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循聲望去,是位翩翩郎君,年紀約莫在發冠端正,面容俊俏,身穿雅青玉錦長衫,衣上巨蟒圖騰彰顯了幾分矜貴、幾分傲骨。此人便是當今攝政王,帝王異母之兄,施弘逸,果真人如其名,風骨端雅之餘,似非世俗之人。常聞此人早年喜愛雲遊四方,無心朝政,奈何女帝登基不久,尚未掌握大權,更是曆經翰王之叛,可謂之四面楚歌。為了大義,施弘逸放下了詩情逸志,留居京都,更是擔下攝政王一職,隻為讓這異母妹妹能夠早日坐穩龍椅,長久以來,亦是一段兄妹佳話。話雖如此,可在座誰人看不出來,這對所謂兄妹,早已暗生隔閡?便連蔣離這等外人,亦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與其兄妹相稱,施弘逸卻不得不以臣子自居,親疏尊卑可見一斑。施羨魚心下哂笑,微微颔首道:“攝政王有心了。”有心是什麼樣的心,忠心或是禍心,任何人都說不清。她這皇兄什麼都好,唯一不足之處,便是時刻都想着算計她,夾帶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姑且看他這一回又要耍什麼把戲。終究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東西罷了,也想憑一些不入流手段,騎到她頭上來?兒時情誼早已不比現今,既然他能為了帝位,不惜讓人奪她性命,她又何須留情。思及此處,墨染長睫盡将眼中愠意掩去,施羨魚勾了勾手指,示意讓鄭宜站到她身側:“你,過來。”本以為已被遺忘,正尴尬局促得無地自處之際,不料被她這麼一喚,鄭宜眸色一亮,連忙走到她身旁,輕輕替她捏肩,她在家中不得人高看,受姐妹們擠兌,故而手法熟練,力道适中,藉此讓帝王多看她兩眼。舊雨重逢這廂她正享受着旁人服侍,那廂施弘逸不以為然溫潤一笑,撫掌兩聲,端的是響亮得很。雖說是周歲宴,理應不少皇親貴胄出席此宴,但這回不知撞了哪門子邪,玉蘭長公主終日稱病卧床,足不出戶,這回也不例外。“若是九皇妹在,該多好。可惜,她是趕不上了。”另一位年幼些的沉香長公主,據聞還在趕路,也不知趕不趕得上了。蔣離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大洪國事自然與南溪國無關。說來,他與那沉香長公主倒是無緣,本在他登基以前,有意向其提親,以結秦晉之好,不料施羨魚竟以“九皇妹年紀尚幼”為由,推拒了這門婚事。後來便有了兩位君王義結金蘭之事,總算确定了兩國的盟友關系。說來話長,自打那日武林大會後,施媛媛是鐵了心留在月啼宮作客,甚少再回到和封公主府。得悉她并未遇害後,施羨魚亦默許了她這種胡鬧的行為,隻囑咐過她每隔一時,須得回來一趟,免得遭人閑話。絲竹奏樂,一人墨發及膝,腰肢纖細,拖曳着三尺長長流紗,踏歌起舞而來,踩着軟綿調子,踮起蓮足足尖,身陷十丈軟紅,随着悠揚樂曲,彷佛天宮仙子般,在殿中翩然起舞。紗帶翻飛不止,一如碧海雪浪,攬動得衆人心神蕩漾,奈何舞姬面戴白紗,遮去半邊嬌顔,魅惑而神秘,叫人看不清面容。銅爐熏香袅娜,佳人身姿亦袅娜。目光雙雙對上之際,一者暗湧狂喜,一者滿是錯愣,施羨魚死死捏着手中金觞,指節泛白──她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這雙眼睛,宛如三月桃花,盛得秀麗,見人總飽含幾分疏離,幾分冷淡。樂聲漸弱,文宛夢垂眸不再與之對視,僅以蘭花指一撚,纖纖玉手貼在鬓邊,右腿朝天一踢,左腿旋了一周,盈盈止住一曲。曲終,人未散,她強壓着顫抖的聲音,揚聲道:“民女文氏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僅以一舞,賀小儲君……周歲之喜。”這個人,總是堅強又脆弱。将近三年時光,終日不得見光,她外露的肌膚蒼白中透着病氣,卻形成了一種緻命美感。意中人,已有美人相伴。回想起那日王爺忽然發難,說什麼白丁香即是當朝女帝,文宛夢心中盡是驚疑不定,堂堂君王,何須虛以委蛇,親探天機府勢力。閱盡千人千面,與她相處數月,文宛夢卻摸不透她心性如何,若非施弘逸親口所說,還真不能相信白丁香與那高高在上之人,竟是同一人。一者冷豔決絕,不顯山不露水;一者天真活潑,偶爾使使小性子。施羨魚回以一瞥,意味深長道:“呵,确實舞藝超群。”這張臉要是一輩子不出現在她面前,那該有多好,她還能不記這人先前如何助施弘逸害死她同胞兄長。偏生文宛夢又出現了,還妄圖混進後宮,如同當時害死她兄長一般,也害死她麼?也好,那就拭目以待。明知換了是誰,當年的兄長都難逃一死,但施羨魚仍是忍不住去恨,若非天機府透露了兄長行蹤,若非閻羅殿出手暗殺……她尚能有兄長保護,不必擔下天下興亡之重責。“陛下既是喜歡,何不将文姑娘留在宮中相伴?”公子溫潤如玉,聲音朗朗如清泉,好一副欺世的翩翩兄長模樣。旁人或許認不得文宛夢,匿于暗處的青柏與木蘭卻是認得出,從前一品樓的掌櫃,文三娘。堂堂天機府府主,何以急于把自己進入宮中?此事必然有異。無數次陛下醉酒後,俱由她們收拾紫宸殿殘局,那散落一地的宣紙,兩三筆墨,無一不是繪了身段玲珑,手執紗扇的清冷女子。施羨魚頗覺好笑,于是彎了眉眼,竟啞然失笑,心道:“一個左氏少爺不夠,連天機府府主都舍得用來監視我了?”可惜她早已今非昔比,須知朝堂之上,不知多少攝政王眼線已被盡數替換。這兩年來,一直有人匿名密信,告知一切有關攝政王之事,而細細推敲查證,亦然确有其事。這更是大大幫助了她削弱異己。女人呀,有的是帶刺玫瑰,有的是淬毒罂栗。不辭而别三年,待看清台上那身段曼妙的美人兒後,女帝禁不住怦然心動。心尖上的姑娘,一夕之間,從神秘莫測的天機府府主,成了攝政王獻給她的舞姬。自古以來,紅顔皆是禍水,但施羨魚并不介意。既然是美人計,那她便來将計就計。座上玄衣女帝一身冷傲媚骨,惹得旁人羞怯,鳳眸斜瞥已動人心魄,朱唇一點胭脂襯得她嬌軟幾分:“既然愛卿執意如此,那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傳話下去,十日後,冊封文氏為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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