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知這柳氏庶女不比普通,袁氏也被她這一拜驚怔非常,一邊扶起之時,神情未名凝重:“你這孩子,此番又為哪般?”
柳小娘子雖被長者一摟于懷,那姿勢實在不能稱為恭肅,但她卻沒有任何同齡稚子的羞拙之态,既然“早慧”之名必不可免,故作幼稚更不應當,于是她略一掙紮,格外冷靜地說道:“兒往常聽仆妪議論,知庶母為元刺史府上滕妾之妹,今日聽庶母言論,竟是與宮中貴人交好,若因兒之緣故,為世母招來煩憂,實則愧慚。”
當然絲毫不提袁氏那些個心思百轉“既立牌坊”之策,柳小娘子之意圖隻在于讓袁氏察知她盡管稚齡,卻略悉世情罷了。
袁氏心中一震,又緊跟着動了幾動,她一番打算本為萬妥,哪知這孩子确是比她所想所見更要機敏,這孩子才五歲呀!雖是庶女,不過眼下情勢到底不比尋常……更何況柳氏太夫人是當今韋太後姐妹!柳家眼看就要一飛沖天,為京兆十望之首,倘若這麼一個庶女真能得家族重用,早早施以些許恩惠,将來說不定就有大益。
一番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卻實在不能算作長遠的打算之後,袁氏更對柳小娘子知無不談:“你這孩子,年齡小小,竟有這般懂事,卻也是多慮了。”袁氏再次将柳小娘子樓入懷中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要親切:“元刺史是你阿耶從前長官,不過眼下,你阿耶已為太常寺少卿,京官四品,雖然元賢妃頗得聖寵,她又是元刺史侄女,不過嘛,姚姬就是元刺史一滕妾之妹,出身微寒,她早前所說其姐與賢妃稱姐道妹之語,已屬攀僭,你大可不必憂心……你本年幼,許多事由我這當世母者也不好多言,不過見你聰慧才叮囑一二。”
袁氏緊跟着就說了要緊的話:“姚姬雖不要緊,切切不可小看了元賢妃,元氏一門本屬微寒,元賢妃在入宮之前,非但已經嫁人,還與前夫生下一女,後與夫家和離因其貌美善舞才選入宮廷,竟被封妃!可見聖上寵愛,唉,元刺史眼下實為寵臣,你今後,切記不能與姚姬争強,好在當回京都,姚姬恐怕也不在意你了。”
這番話确比之前更顯密要,不過柳小娘子并沒受袁氏引導,當然她還是恭肅道謝。
元賢妃竟然是再嫁之婦?這事情背後就大有推敲餘地了。
柳小娘子默默半晝,及到過午,她卻忽然聽聞車外有一男子飛揚清越的說話聲:“十五娘,可願出來騎馬賞景?”
王十五娘立即歡呼雀躍,一撩簾擋,就見窗外賀湛那張嬉皮笑臉。
賀十四盡訴所知
大周建國之初,對于女子的拘束相較眼下略顯嚴格,卻也不拘女兒們獲允出門參赴各式各樣之文會宴席,但乘馬者少,貴族女兒出門也還需以幕蓠為遮,後來就“縮短”為帏帽,及到眼下,更是松泛起來,非但不少貴族女子常愛鮮衣怒馬灑脫縱騎,多數都不再帶那帏帽等遮掩累贅之物,抛頭露面也是常事,更掀起一股女着男服之風,世人習以為常,除了極少部份恪守陳規者對舊時禮規身體力行,也并沒多少閑人指責這“世風日下”。
然而到底是在長途跋涉,并非熟悉之境,為少是非,袁氏當然不允女兒們如同男子般騎乘,王十五娘是家中嫡幼女,相比姐姐王十一娘更得許多驕縱,值此春好之季,水路時還可于行船觀賞沿岸景緻,待上了陸路,經這半晝車馬憋悶與颠簸,心中實已不耐,她又是才習騎乘不久,正是新鮮時候,是以當賀湛主動這麼一提議,立即就表現出無限期待,眼巴巴地仰望不說又伸手拉了母親衣角默默撒嬌。
更兼着王七郎也在一旁附和:“母親,此時出城已遠,又至農郊清靜之處,光天化日下咱們更多部曲跟随,不怕遭惹歹人,行途憋悶颠簸,讓弟妹們騎乘散心未嘗不可,也可消解幾分疲累加速行程。”
見兒子與賀湛這般請建,女兒也在一旁期待熱盼,袁氏也隻好應允,隻囑咐七郎:“你妹妹初習騎術,可得照管妥當,休要她逞強。”
當王十五娘歡呼雀躍連聲囑咐停車時,賀湛卻看向柳小娘子,見她也正迎視,便又是一笑:“小丫頭可也覺得憋悶,莫如我帶着你騎行一段兒,這一路田野風光自然秀麗,想必你這年紀還鮮少見過。”那神情,頗有“誘拐”之嫌。
自從那日離開蘇州前的試探,不過次日,眼看柳小娘子已經恢複如常的賀湛就忍不住要恃機詳談,奈何柳小娘子身邊總有仆妪寸步不離,他做為一個名符其實的“外男”不得不有所顧忌,總算等到陸行獨處的機會,這回果斷抓緊。
“世母可允?”柳小娘子一如既往的乖巧,卻也表達了願意乘騎的心願。
袁氏當然不會有異議,一來眼下民風開放,再者柳小娘子這時又的确年幼,怎麼也不到受那“授受不親”規束之時,故而也隻是叮囑賀湛:“更得仔細些,柳小娘子年齡尚小,千萬别有意外。”
賀湛一邊笑着稱諾,一邊就到了車前,剛見柳小娘子探出身來,二話不說就将她“一撈”,不待女童雙腳落地,直接就托上了馬鞍,他也随之上馬,并非有唐突之意,實因柳小娘子年幼,兩條小短腿連鐵镫都夠不着,光靠雙手抓緊扶環,即使有人握疆牽引也難保不會摔跌下來,必需得同乘才能保證安全。
賀十四這時已近及冠,柳小娘子才剛剛五齡,即使這般同乘也不會引人側目。
當然,再有王七郎有意引開王氏幾個小郎君與娘子先行在前,賀十四帶着柳小娘子在後騎乘,兩人這番竊竊私語才更不怕落于人耳。
卻也騎行不短,大約過了半刻,賀湛才開始說話,不過直奔主題,沒有一點鋪墊過場:“裴後薨逝,為葉昭媛毒害一事即被天家公布萬衆,據說是葉昭媛不滿父兄受裴鄭兩族牽連,才生報複之心,葉昭媛處死,其因裴鄭牽連流放邊域服役之父兄也被追責處死。”
“随之,于營州拒不奉诏而擁兵自重之潘逆,非但與北遼串通擊敗大周讨伐之軍,并攻破饒樂都督府所轄鮮州崇州等境,公然自稱安東王,臣服于北遼。是以,自大周建國,強盛之時轄治之遼東、高句麗、渤海國等域竟盡數淪為失去控制。”
賀湛說完此番,微一垂眸,瞧見被他半擁着的女童神色平靜,隻将背脊挺得堅硬,沒有開口,卻也不覺驚奇,他不由一歎:“潘逆之行,緻百官群臣憤然,朝廷卻置領土主權淪陷不顧,聖人似乎更加震怒于裴鄭,不久頒诏,凡與京兆裴氏、鄭氏一本同源者,終生不得入仕,連科舉都不允參加。”
前朝至今,數百年曆史之赫赫裴鄭二族,徹底敗落,永無翻身之境。
“及到如今,有北遼強軍支持,潘逆再滅松漠,并意圖攻陷薊州平州等地劍指幽州兵犯中原。”賀湛說到此處,又突兀一笑:“然,裴後薨逝一年之後,當諸多官員熱谏再立新後之時,聖人卻力排衆議,宣稱今生今世,唯有裴後一妻,再不立後。隻将太後之外甥女柳氏封為貴妃。”
柳小娘子不由垂眸,聖上這般,在世人眼中無疑對裴後這位亡妻用情至深。
她依然不想說話,隻聽賀湛繼續說道:“自從裴鄭滅族,裴後薨逝,原本沒落之京兆謝氏飛速掘起,與太後父族韋氏頂替裴鄭,一躍補入京兆十望!”
韋氏也還罷了,當年裴鄭謀逆案,謝氏可是力挑大梁率先發難之一。
“謝饒平原本隻是畿縣縣尉,因與韋氏聯姻而受天家提攜,竟一躍而為禦史中丞,後,其率先結衆,彈劾裴鄭逆謀大獲全勝,當裴鄭族誅,他竟任職尚書令得入政事堂為相。”
關于京兆謝氏,柳小娘子從前本無注意,直到這謝饒平升任禦史中丞,并鼓動朋黨針對裴鄭,力争将裴鄭入罪之時,她才不得不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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