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你慢慢說。”明月一點一點繡着北國的紋飾。她的手雖不再靈活,心思卻仍巧。
“我不是有意欺君,我是真的以為自己有孕了,我幹嘔,喜酸跟您一模一樣啊。”
“那是假孕。”明月說得冷漠,心中卻也有一縷稀薄的同情——謝慎面容俊逸,才聞天下,本來就很多女人喜歡,如今身居帝位,眉眼間更多了幾分殺伐決斷,簡直就是暗夜裡的一盞閃閃明燈,專門誘惑天真少女,要她們為之殒身不恤。而自己,很不幸也位列其間。
“我一上報有孕,皇後比太醫來得還快。她虎視眈眈坐在我床沿,一句話不說。張太醫把過脈,說我并無身孕,要請其他太醫來會診。皇後娘娘先是哈哈大笑,然後忽然沉下臉來說:‘誰說沒有懷孕,明明就是有孕,要是沒了孩子,那就要問張太醫孩子是怎麼沒的了。也許是張太醫施了銀針,也許是張太醫下了虎狼藥。琥珀,你們說是不是啊。哎呦,要不要把那小産的孩子拿來給張太醫看看呀,那可比指甲蓋還小呢,誰看得清是個孩子呢,還是别的什麼——張太醫,你要是診出這淑儀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本宮重重賞你。’
“張琇說‘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孩子還太小,辨不出男女,等一個月後再來看診。‘”
“然後,皇後就讓我好好想想,想想您是怎麼讓我的孩子沒了的。”
“我說一定會被識破,到時候就全完了。
“皇後說:‘怎麼會全完了呢?到時候隻不過是你謊報身孕,裝神弄鬼,誣陷後妃。’
“她讓我賭,賭您心高氣傲不肯辯解,賭皇上不會信您的解釋。
“我沒有辦法,隻好請張太醫往香囊裡裝了麝香。可我當天就假裝小産了,因為我害怕會真的害了您腹中的孩子啊。我現在知道了,君上最愛的人隻有您。就算我小産,他關心的還是您的身體。我隻恨您和君上的遊戲,為什麼讓我白白丢了清白的身子?”
“不要對我來這一套,那天晚上,是你自己願意的。”明月停下了針。
“是,我是自願,那是因為我以為君上總還有一點溫情可以分給我。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錯了,可是我不甘心,我本是尚書孫女,你父親誅我全族,卻單單剩下我;我家和謝家本是通家之好,他封我為嫔妃也是門當戶對,可他卻癡戀你這仇人之女——我這就去找君上,把一切都告訴他,要殺要剮我都認命……”淑儀滿臉是淚,一邊說一邊搖頭,搖得發髻都松了,幾近瘋癫。
“淑儀,算了。”明月起身扶起她。“你雖害我,畢竟也沒有真的傷到我。我不想你白白丢了性命。”
淑儀怔了一下,眼神多了一點清明,舉起袖子擦擦眼淚:“可是我讓君上誤會你了。”
“沒事,是他自己願意誤會。”
(十一)今生已罷來世約
說話間,謝慎滿面怒容出現在門口:“都出去!”
嬷嬷們和淑儀趕緊退避。
明月猶坐在椅子上,謝慎一把把她拎起來,雙手掐住她的肩膀。
“彩雲全招了。”他吸了一口氣才說出口。
“招了什麼。”明月勉力微笑。
“我疑心她害你,準備先審了她再審淑儀,現在她什麼都招了,你要不要我審一審淑儀看看她們倆的話對不對得上?”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呀——你弄痛我了。”明月故技重施,自己也知道這次隻會是徒勞。
“摘星樓,夜點燈。”
“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問我。”明月收了笑。
“時辰代表方位,時長代表距離,日期代表兵力。你覺得我算不出來嗎?”
明月一言不發,這加密法隻有她和宇文弼知道。謝慎能倒推出來,也是厲害。不過她也防到了這一天,設計了一套極其複雜的由氣溫,風力,降水共同作用的規則。隻要在不對的日子點燈,整個系統立刻作廢。
現在,她隻害怕謝慎對她用刑,她痛過,所以比常人更加怕痛。
“沒那麼簡單對不對,你告訴我全部,我原諒你。”謝慎放緩了語氣。
明月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你原諒,我隻是在盡一個妻子,一個皇後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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