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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第1頁)

犬夜叉一直沒有放慢速度。兩人一前一後,逐漸拉開了距離。跑出鎮子,馬路順着山脊線蜿蜒向上時,桔梗徹底追不動了。她喘着粗氣,雙手撐膝,眼看着那個孤零零的背影越來越遠,執拗得令人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太陽升起,天色大亮,街道兩旁的房屋開始飄來米香。桔梗坐在進鎮的唯一入口,那個破舊不堪的公交車站。她看着犬夜叉出現在山路盡頭,看着他慢慢走近,然後走過,即便她站在馬路中央擋住他的去路。

這樣的漠視比怒吼、責罵更加讓人遍體生寒。山裡的風夾雜着濕氣直往脖子裡灌,桔梗忍下由内而外的戰栗,緩緩說:“我辭職了,三個月之前……照片是我拍的,但你母親的事我毫不知情。”

犬夜叉停下腳步,隻是仍舊沒有轉身。桔梗追上前,直視着犬夜叉,卻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驚訝或意外的神色,心中突然明了,而後便覺十分委屈,不禁提高了聲調:“你已經知道不是我,到底在生什麼氣?”

這句質問太過明顯,犬夜叉擡了擡眉毛,從緊抿的唇中緩緩吐出:“你是說,我連憤怒的權利都沒有嗎?”他說得很慢,語氣冰冷得陌生。那是一句反諷。桔梗連為自己辯護的機會都沒有,手被犬夜叉打開,有些疼。

“我為什麼不能生氣!”汗濕的額發貼在臉上,顯出一種令人心碎的瘋狂,“肖桔梗,你知道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麼感覺嗎……就算是誤會,但那一瞬間我所感受到的一切,誰能消除?”被他的目光牢牢鎖住,桔梗無法忘記此刻看到的那雙眼。那雙初見時宛如璞玉、純粹澄淨的眼,此刻卻壓抑着毀滅的氣息,無邊無盡,濃稠得化不開。像被撕開了最裡層的血肉,疼痛卻無法叫喊,那是整個世界被颠覆之後的錯亂,失去信任這份能力的茫然,質疑自己不配獲得幸福的絕望。

桔梗有一種窒息感。她給了犬夜叉這般深重的痛苦,成了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是啊,她無法消除,不論是那一瞬間的傷害,還是正在進行、不知何時才會停止的來自輿論的惡意。

她是記者,不是神靈。

她無法回答,隻能眼睜睜看着犬夜叉收起失控的情緒,轉身背對着自己走遠。一步、兩步、三步……心髒随着步數的增加一點點下沉,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喊出:“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和被最愛的人怨恨……這兩者可不可以抵消?”

桔梗第一次意識到山裡的風這麼大,大得迷了人的眼,大得掩蓋了所有的回應。

犬夜叉跟平常一樣,在院子裡修修補補,偶爾騎着半舊的自行車幫人送貨。桔梗就在一旁看着。他不開口趕人,她也不再做解釋。兩人各自專注,沒有視線接觸,好似互不幹擾,相安無事。

第二天清晨,犬夜叉在院子邊角用籬笆圍了一小塊菜地,桔梗進來時,他正在清理土中雜物。隔着籬笆,見他隻顧埋頭幹活,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似的。

“我隻請了兩天假,得回去了。”桔梗輕輕柔柔地開口,犬夜叉卻動作依舊,既沒有擡頭也沒有應聲。桔梗等了片刻,明白他今天不會開口,自歎一聲,出了院子。

她走得很慢,可直到出了鎮子,坐上了回市區的車,他也還是沒有出現,連句送别的話也沒有。

她無法逼迫犬夜叉去原諒,隻能等待。

作者有話要說:這也算是告白,雙向的

☆、逆芒

“老師!”桔梗拉住起身離開的老人,幾乎是在乞求,“隻一句、您隻需要說一句就好……”

老人看着眼前這位自己最喜歡、最得意的弟子,目光溫柔,言辭卻犀利如常:“那個是非圈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桔梗。即便是我站出來,也不能抵消所有的聲音。你心裡很明白,這件事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公衆自己選擇淡忘,而淡忘最需要的是時間。”

“可他是演員,最怕的就是淡忘啊老師!如果不能扭轉,那他之後、之後……”連恢複普通人的生活都會很艱難。桔梗拽着老人的衣袖,眼睛忍不住泛酸。這位已經退休的老教授是新聞界的泰鬥,北京城大半媒體人不是他的學生就是他學生的學生。公開場合的一字一句,都重若千鈞。她從不想令老人為難,可她更加不願意犬夜叉就此埋沒。

她懂了,自從看到他房間裡的那本剪貼集,她就明白了,那人是喜歡這份工作的,哪怕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不愉快,他還是堅定地選擇留下來。桔梗希望這份心意能夠被理解,希望他能達成所願,不被辜負。更何況,一個人從出生起就要背負原罪,這本就不公平。

“老師,我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做不到完全的公正,我有了私心,我想他被所有的人理解、喜愛,不願意聽到任何诋毀的聲音……我失了方寸,我該怎麼辦?”這是桔梗自那件事後第一次真正地哭泣,在嘗盡了所有辦法依然無法扭轉局勢之後,軟弱、無助一瞬間決堤而出,幾乎将人吞沒。

“公衆人物享受了民衆的崇拜,自然也要有所承擔。你這麼護着他,有沒有想過,或許,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些聲音本身?”老人扶起桔梗,如同慈愛的父親為她擦去眼淚,口中緩緩說着,“即便真要扭轉,也必須由他自己來完成。”

所以到最後也隻能是他孤軍奮戰,我什麼都幫不了……桔梗走在繁華的街道,舉目四望,一切如常。老師并不認可她攪入其中的做法,可千絲萬縷纏身,她早就深陷了。公交站台的廣告牌換上了新面孔,咖啡包裝有了新的代言人,偶爾一兩張宣傳海報被遺忘在角落,還會惹得路過的女學生大吐舌頭。桔梗把海報輕輕揭下,收進了房間。

見習三個月滿,轉正那天又降溫了。桔梗有些擔心犬夜叉在駱旗鎮有沒有帶夠衣服,打算周末去看看他。

五六點的下班高峰,北四環上堵得一塌糊塗,桔梗做完采訪回家,途中遇見了曾經的攝影師搭檔林嘉。見他背着機器,一臉着急又無法的模樣,忍不住搖下車窗,笑道:“先生,拼車嗎?”

兩人本就熟識,知道林嘉少言寡語,是個木讷性子,桔梗也不廢話寒暄,見他上車後直接問道:“去哪兒?”

“國安大廈,去跟齊琦的場子。”

“齊琦?她又上新戲了?真不愧是勞模。”

“這次是電視劇。”

“影後跑回來演電視劇……制作方夠了不起的啊。”

林嘉終于從攝像機上移開視線,悶悶地說:“你離開《可可樂》後,是不是都不關注娛樂新聞了?齊琦接的是《逆芒》的女一号,通稿都發過好幾撥了。”

原來是《逆芒》,怪不得。

桔梗剛畢業時就聽說過《逆芒》的選角風波。有“壕王”之稱的程大導演從一對不知名的編劇夫妻手中高價買斷版權,從2014年底開始籌備。當時一個不足百鏡、連番位都排不上的小角色都能讓圈内圈外争得頭破血流,硝煙四起。然而争得再厲害也沒用,程大導演選人,不問人情,不講價格,不論人氣資曆,甚至不在乎演技,隻求角色契合度。如此任性又不容拒絕的标準,當今影視界也隻有他一人能做到,而且堅持如一,數十年不變。

他出身商業巨賈之家,不論做什麼項目從不缺投資人,許多因為經濟拮據而不得不做的妥協在他這裡不需要。他入行近三十年,作品不超過十部,但每部都是上乘精品,名聲遠播海外。他擁有自己穩固的制作團隊,每個副導拉出來都是能獨當一面、撐起一部大戲的人物。

他還是著名的造星場。要求極為嚴苛,一旦定角便不容更改,即便是毫無經驗的新人也會在那般磨砺之下硬生生撐出超乎預期的表現。從主角到配角,單憑借這份經曆就可得無數青睐,一部劇集可以影響娛樂圈領頭人物的分布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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