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絹看看沒自己什麼事了,便告退出來,徑去了卉院。沈宜織正在廊上乘涼,見她回來便問道:“那紙都給奶奶細看了?”
紅絹到這時候才有些佩服她:“姨娘料得極準,夫人送了一大包補藥過去,裡頭有兩三樣都是不宜用的。光人參就送了三株,還叫奶奶天天炖雞湯喝呢。”從前郁清和說沈宜織通醫理,她還不怎麼相信,隻覺得她大概是窮人出身,知道些個土方子罷了,現下倒是真的信了。
“你得替爺盯住了。”沈宜織冷笑了一聲,“我雖不知奶奶從前喝的都是什麼補藥,這時候也沒法去查從前的事,但這次奶奶有孕可不能有閃失。我就是怕奶奶不聽咱們的,這才叫大夫寫得越詳細越好。不是寫了兩份麼?你手裡拿着這一份,仔細盯着嘉禧居。奶奶那耳朵根子太軟,我怕她回頭又轉了主意。若是——若是奶奶又請别的大夫來,你一定要趕緊來告訴我,我去聽聽大夫怎麼說。”
紅絹連忙答應了,恭敬道:“姨娘還有什麼吩咐?”
沈宜織略微有些詫異:“喲,今兒這是怎麼了?”
紅絹紅了臉,低頭道:“奴婢從前多有冒犯,姨娘千萬可别見怪。”
沈宜織笑了笑:“行了,你都是一片忠心為着爺,我知道。奶奶若是能生個男孩,那就真是大喜事一樁了,等爺回來,咱們也好有個交待。”
紅絹連聲答應了,這才退出去。她剛走,寶蘭就回來了,臉上的表情卻有些悲哀:“姨娘,芬兒死了。”
“死了?”沈宜織也變了臉色,“大夫也沒能救過來?”
“小六說,芬兒年紀小,打得太重了,用了藥也還是不行。紅绫比她大些,灌了些參湯,好歹是救回來了,隻是一條腿被打瘸了。姨娘,夫人下手也太狠了。”
沈宜織長長歎了口氣:“既然用上參湯了,十兩銀子肯定不夠,沒準還是小六先拿出來的藥錢。你再拿五十兩給他,問問紅绫還有沒有家人在外頭了,趕明兒我去求求奶奶,把她的身契還給她,好生過日子去吧。”
孟玉樓有喜,說起來是整個侯府的大喜事。孟玉樓是正房奶奶,跟秋晴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若生了兒子就是嫡長子,連平北侯都發了話,叫她不必再去請安,也不要為院子裡的事勞心,隻管好生養胎。侯夫人更是從公中撥了例銀出來,專門管着供應嘉禧居裡的小廚房,讓她想吃什麼隻管說。
孟玉樓自己心情也不錯,因此沈宜織去向她讨紅绫的身契時,隻說了幾句給奶奶肚子裡小少爺積德之類的話,孟玉樓就痛快地把身契還了她,還賞了二十兩銀子,叫她出府去帶給紅绫做藥錢。
這還是沈宜織進了侯府四個月來第二次出門。一輛小馬車拉着從角門出去,沈宜織不由得将車簾掀起一點兒往外看。寶蘭和青棗兒她都帶了出來,也算是趁機放放風吧。
“真是熱鬧。”青棗兒是鄉下長大的丫頭,從前在沈府不能出門,如今在侯府也不能出門,就是當日被從沈家送過來,也是裝在馬車裡拉小豬一樣地拉過來就算了,這還是頭一次看見這繁華的街道。
沈宜織也看得有點眼睛不大夠用,心裡還要歎息。這要是上輩子在大都市裡,這樣的場面算個啥?如今穿到這個地方,這樣就算是繁華得不得了啦。
小六家在一條小街上,騰出了一間小屋讓紅绫養病。沈宜織一進去就被濃重的藥味熏得差點退出來:“天氣熱了,該開窗透透氣才好。”
小六的嬸子有點為難:“大夫說棒瘡不好見風,再者——紅绫姑娘不讓……”她是不大想來伺候人的,尤其伺候了兩個還死了一個,實在晦氣,隻是看在銀子的份上不好不來罷了。
“紅绫?”沈宜織憋着氣走到床前喚了一聲。
紅绫的臉瘦得凹了下去,趴在枕頭上幾乎叫人認不出來。沈宜織喚了兩聲,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幹燥的嘴唇微微一動,稍稍彎了個弧度出來:“真想不到,救我的人——居然是你。”
“把窗開一點兒縫散散氣味。”沈宜織實在忍不住了。屋裡光線黯淡氣味難聞,這哪是養病,分明是要養出病來啊。
“不許開窗!”紅绫突然叫了出來,頭也往上擡了擡。立刻,沈宜織就看見她臉上的一道傷疤,從鼻梁延伸到耳根:“臉上哪來的傷?”
紅绫凄厲地笑了一聲,咬着牙:“是韓青蓮!她遞了錢叫拖我出去的婆子用削尖的竹條子朝我臉上來了一下!”
沈宜織吃了一驚:“你們有仇?”這人都打得快死了,還來這一手做什麼?
“她一直認定,是我撞掉了她的孩子!”紅绫咬牙切齒,“她的孩子本來胎像不穩,我不過是走得急了些跟她撞上了而已。她就認定是我有意沖撞她的孩子!連爺都不信我……至今都……沒碰過我……”
沈宜織尴尬地咳嗽了一聲:“其實你又何必非要做那個通房……”人長得俏生生的,嫁到外頭做個正妻不好嗎?
紅绫瞪着她:“你懂什麼!你是有娘家的人,又是正經擡進門來做妾的,哪裡知道我們做丫頭的苦處。”
“得了吧。”沈宜織很不愛聽這個,“爺不是苛刻的人,憑你的模樣,若是看中了哪個管事,隻要跟爺提了,八成也就成了。或者到外頭去尋個安分人家,一夫一妻的過日子有什麼不好?不強如你在府裡做通房?你不過是想着将來能生下一兒半女,讓爺把你擡了做姨娘,一輩子錦衣玉食罷了。”
紅绫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咬了咬嘴唇才道:“你,你不也是來做妾的……”
“我不是為着侯府——”沈宜織想辯一句,想想又笑了,“算了,雖說我想正經地嫁人,并不求什麼榮華富貴,但倘若我嫡母要把我嫁個半老頭子或者粗魯之輩,我也不願意。說來說去,大家都是有所求。”
紅绫不說話,沈宜織也不想再說,拿出她的身契和二十兩銀子放在枕頭邊上:“這是奶奶賞你的。”
紅绫聽見這話,頓時又冷笑起來:“奶奶賞我的?當時夫人要打死我,奶奶怎麼沒說一個字呢?如今大約是覺得我将死之人了,倒要賞我這恩典了。若前幾日我就死了,可找誰來領奶奶的恩呢?”
“現在還說這個做什麼。”沈宜織歎口氣,“你啊,壞就壞在這張嘴上。明明沒你什麼事的,若是平日裡你嘴頭子老實些,不往芬兒那裡湊,夫人再怎麼遷怒也找不到你身上來。”
紅绫又一次被說得啞了,半晌才道:“芬兒倒是老實,戰戰兢兢地伺候了這些時候,不也是——”
“唉——”沈宜織想起那可憐的小丫鬟,也不由得有些怅然,“她倒真是無辜的……罷了,人都去了,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倒是你,受了這場教訓,嘴上千萬改了罷。奶奶當時是沒給你說情,可是難道她就應該給你說情麼?她又不欠你的。”
紅绫愣了愣,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出理由來。沈宜織低頭看着她道:“如今奶奶把身契和銀子賞了你,恩典就是恩典,你若看不見這恩典,卻隻想着她不曾給你求情,那你這輩子也不曉得什麼是恩什麼是怨。”
這番話卻是紅绫從來沒聽過的,張了張嘴,卻隻能說出一句來:“我,我畢竟是爺的人,奶奶就是看在爺的面子上……”
“奶奶看在爺的面子上該給你求情嗎?那你平日裡對奶奶可曾敬重過?别說奶奶的身份了,就是看在爺的面子上,你又對奶奶怎樣?”
紅绫慢慢垂下了頭。沈宜織歎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得離了侯府你還能過得更自在些呢。這看病吃藥的銀子你不必管,這二十兩你收好,将來傷好了,拿着嫁人也是好的,或自己買幾畝地也是好的。隻把你那嘴收收吧,千萬記着,禍從口出。”
沈宜織說完了便要起身走,紅绫卻突然爬了起來,不顧牽扯着身上的傷口,跪在炕上就沖着她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我曉得向夫人求情的是姨娘,讓人拿銀子請大夫救我的也是姨娘,想來奶奶這恩典也是姨娘替我求來的,我這條命都是姨娘給的,今後姨娘有什麼事,便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說一句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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