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由慢轉快,又由快轉慢,沈宜紅忽然一甩袖子,從袖中竟飛灑出許多紅色花瓣來,飄飄落下。花瓣墜地,她也垂下長長的水袖,像是弱不勝衣一般跪伏在地,琴聲袅袅,餘韻未盡。
香蘋看得臉頰肌肉都有幾分抽搐,勉強笑道:“沈姨娘跳得真不錯呢,果然是家學淵源,又會歌,又會舞。”
她說了這話,卻沒聽到郁清和和沈宜織說話,不由得有些惴惴地看了過去。
沈宜織也正看着郁清和呢。方才沈宜紅一上來,她就覺得郁清和有點兒不大對勁。雖說沈宜紅名義上也是個姨娘,其實是侯夫人硬塞進來的,因此郁清和對她從來不多看。可是方才,他卻緊盯着沈宜紅,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随着沈宜紅的舞蹈,尤其是最後袖子裡灑出花瓣來的動作,郁清和臉上那表情又好像有幾分悲傷似的。這是啥道理?
“妾祝世子爺前程似錦,福壽雙全。”韓姨娘起身也跟着跪伏了下來。
沈宜織仔細地觀察着郁清和的神色,郁清和卻坐在那裡出神,他兩眼像是看着沈宜紅,卻又像根本沒看見她一樣。沈宜織心裡打了個轉兒,示意寶蘭把地上那些散落的花瓣撿過來幾片看了看,便笑着拉了一下郁清和的衣袖:“韓姨娘和妹妹真是有心了。爺瞧,這花瓣竟是用絹紗制的呢,看起來跟真的一樣。也難為妹妹了,咱們府裡沒種杜鵑花,還特意用絹紗來制。不過總覺得有些浪費了,咱們府裡這會兒開的花也不少,叫丫頭們采集了就是了,何必還要做假的呢?”這事兒似乎不大對勁兒,如果韓姨娘隻是為了獻一支歌舞博取郁清和的歡心,侯府裡有的是當季的鮮花,刻意這樣做些假的杜鵑花瓣卻是為什麼呢?難道隻是為了跟沈宜紅頭上戴的杜鵑花相配?那府裡還有别的鮮花,隻不是大紅的罷了,為何不能用呢?說來說去,一定是這杜鵑花有蹊跷!
郁清和被沈宜織這麼一拽,似乎是回過神來了,拿過沈宜織手裡的絹花瓣看了看,再看向沈宜紅的時候神情複雜:“何必如此奢糜?府中又不是沒有鮮花。”
沈宜紅擡起頭來,卻不摘下面紗,一雙眼睛水波一般凝望着郁清和,低聲道:“妾素日就喜歡這紅色的杜鵑花,隻是府中沒有。前日偶得了這枝堆紗杜鵑花,所以才想到要插上的。這些花瓣都是用零碎紗絹手制,并未敢多加糜費……”
這說法其實很是牽強,但郁清和聽完了默然片刻,還是道:“起來罷,你們有心了。”
沈宜紅這才起身,摘下面紗,就穿着那身月白舞衣入座了。郁清和的目光不斷在她身上打轉,略略有幾分心不在焉起來。香蘋看得嫉妒之極,掩了嘴笑道:“雖說是零碎紗絹,這也得耗費不少呢,下回再有這許多零碎紗絹,妹妹可别忘了分我一點兒,做個帕子也是好的。”
沈宜紅低着頭沒回答,韓姨娘卻輕笑了一聲:“瞧香姨娘說的,夫人那裡沒少賞你好東西,還希罕這點紗頭絹尾麼?”
沈宜織不想再聽這兩人鬥嘴,吩咐小丫鬟們:“仔細把園子收拾了。”轉向郁清和笑道,“從前四妹妹在家時隻學了樂理,不曾學舞,今日卻能跳到如此地步,想必是很下了一番功夫,也是韓姨娘教授得好,尤其是灑下花瓣真是别出心裁了。”雖然還一時想不出這裡頭究竟有些什麼門道,但這主意肯定是韓姨娘出的,肯定是别有用心,她須得時時提醒着點郁清和——有人在算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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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舞一跳,氣氛好像就怪異起來了。郁清和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雖然還在說笑,卻跟方才頗不相同。香蘋心裡又是嫉妒又是痛快,笑道:“爺怎麼像是不大開心呢?難道是韓姨娘的琴彈得不好?還是沈姨娘的舞跳得不好呢?”
韓姨娘微微一笑:“歌舞不過是心意罷了,就是不好,爺也不會責怪的。”笑吟吟看向沈宜織,“不知道少夫給爺準備了什麼壽禮?定然是更加精緻的,可讓妾們看看麼?”她早細細地問過了沈宜紅,确定沈宜織在家中時除了刺繡出色之外并無所長,琴棋書畫全都拿不出手,自她嫁進侯府也沒見顯示過。如今香蘋搶先送了個香囊,倘若沈宜織再拿出針線活計來相送,就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了。因此笑吟吟地,隻等着看沈宜織懊惱的模樣。
沈宜織雖然沒有讀心術,可是看韓姨娘等人的模樣也大緻能猜到她們心裡想什麼呢,笑了一笑,對寶蘭擺擺手。寶蘭立刻跑下去了,不一會兒,幾個丫鬟擡着風爐過來,在廊下就扇起火來。沈宜織笑道:“妾身也拿不出什麼稀罕東西,所以下廚替爺親手做碗面,祝爺多福多壽罷。”
韓姨娘睜大了眼睛,想不到沈宜織會自己下廚給郁清和做壽面。像韓家這樣人家,庶女也是不下廚房的,雖也要學習廚房之事,也不過是學學如何指揮廚娘罷了。故而她琴棋書畫樣樣皆能,唯有這廚藝半點不會。可是聽說沈宜織在娘家時也隻是局促于一個小院之中,别說下廚房學做菜了,就是她自己每日的飲食都不周全,又怎麼會有什麼廚藝呢?
這會兒丫鬟們煽着風爐燒起滾水,寶蘭已經用小葦笸籮端了一束面條來,笑道:“這是少夫人親手和面擀的面條呢,面湯也是少夫人昨晚就備下材料熬的,一直熬到了這會兒。”
郁清和見那盛着湯的小銀桶外頭一層細細的水珠,伸手一摸竟是冰冷的,不由詫異道:“這是冰的?”
沈宜織已經淨了手,拿起面條準備下了,聞言笑道:“是冰的,這是涼面。”親手做面當然是心意,可是端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條上來也不合适,郁清和不會計較,可還有三個等着看她出洋相的姨娘呢。所以她打算照着朝鮮涼面的做法來做,正好現在天氣熱,吃碗涼面倒也舒服,另外,還要再弄一點小小的噱頭。
片刻之後面下好撈出來,整整齊齊盤在碗裡,澆上冷湯,四周碼上開水燙過的青菜,還有腌漬又烤好的肉片,配着雪白的細面條,瞧着十分誘人。青棗兒拿過一碗冰來,小心翼翼從碎冰裡掏出一塊上頭挖了凹槽的冰闆,擺在面條上頭,再倒入一杯烈酒。沈宜織拿過一根燃着的香往上頭一掠,呼地一聲冰闆上蹿起騰騰火苗,驚得韓姨娘等人啊地叫了起來。沈宜織笑盈盈捧了那面碗:“妾身祝世子爺松齡鶴壽,前程紅紅火火。”
郁清和也有些訝異。那冰闆削成圓形,表面上挖出一個壽字,倒入烈酒點燃之後那火焰就構成一個壽字,果然是紅紅火火。這雖然說破了并不值什麼錢,卻是好口采。
須臾之後烈酒燒盡,沈宜織揭掉了已微微有些融化的冰闆,笑道:“爺嘗嘗,可合口味?”
郁清和端起面來,心裡真是百味雜陳。他自幼沒了母親,尚記得侯夫人剛入府時也給他做過生辰壽面,當時吃了也罷了,過後卻連幾日的肚子,後來才知道,那面沒有什麼,隻是裡頭的湯與另一樣菜同食便會引起腹瀉。那以後他再也不敢輕易食用侯夫人送來的食物,每年生辰時的那一碗面都賞給下人們用了。
後來娶了孟玉樓,每年生辰之時因有父母在堂也不能大辦,孟玉樓也會讓小廚房特别多加幾樣菜,但卻從未親自下廚給他做過飯菜。當然,孟玉樓根本也不會做飯,孟家雖家道中落,但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自小也是嬌生慣養,哪裡下過廚呢?可想不到,這麼多年了,又會有人親自下廚給他做壽面了。
那面裡澆的湯是用幹鮑魚與雞骨豬骨慢慢熬了十二個時辰的,又加入了新鮮蘑菇提味,再細細撇去油膩,看着清澈如水,喝到嘴裡卻是鮮美異常。肉片卻有豬肉、牛肉、羊肉、鹿肉四種,用的腌漬之料各不相同。青菜再澆上麻醬,入口既清且香,郁清和吃在嘴裡,隻覺比侯府的廚子也不差什麼,将一碗面都吃了個精光,贊道:“好吃!”他本想再多說幾句,可是張開嘴才發現自己竟然言詞匮乏,找不到什麼合适的詞彙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雖然面是涼的,可他吃下去卻覺得渾身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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