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蘭過去接了湯盅,拿到沈宜織面前掀開,見裡頭粥湯濃白,正要說一聲炖得不錯,沈宜織已經眉頭一皺,轉過頭去捂住了嘴。寶蘭吓了一跳,忙丢下湯盅:“少夫人怎麼了?”
沈宜織吸口氣壓住胸口的湧動,心裡算了算日子,有幾分驚喜:“去請個郎中來。”
這話一說,寶蘭紅绫幾個大丫頭已經猜到了些,青棗兒還當是沈宜織當真不适,連忙跑了出去。韓姨娘也是懷過的,看沈宜織眉間有些喜色,心頓時往下一沉,坐在一邊不出聲。果然郎中來了,診脈過後就道恭喜:“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奶奶身子好,胎象雖淺,胎氣甚穩,好生養着便是。”
這下子自然要到各房去報喜。韓姨娘也昏頭昏腦地道了恭喜,都不知自己怎麼出來的。走到院子外頭才見采香趕過來扶着,看看左右無人便急道:“奴婢方才在小廚房聽見蓮蓬罵小丫頭了,因是小丫頭私下議論,說世子爺上次回來黑瘦得厲害,身上衣裳都髒破不堪,想來是在軍營裡吃了許多苦頭,連小三都被人打了,上官也不看顧。蓮蓬便罵,說少夫人本來因此心裡擔憂,若誰再嚼舌頭讓少夫人不悅,便統統打出去。旁邊便有個婆子說小丫頭不曉事,将來世子爺自然還會起複的。奴婢瞧着那蓮蓬臉上的神色就沉了好些,嘴上雖然說必會起複的,可那臉上卻沒點笑模樣。”
韓姨娘不由攥緊了手。世事往往如此,越是放在嘴上說個不停的事,心裡越是沒有把握。蓮蓬若不說起複的事,她心裡還要疑惑些,可蓮蓬越是嘴硬,便說明沈宜織那邊越是心虛。自打郁清和去了軍營,她冷眼看着,沈宜織比從前沉寂了好些,連郁朵的抓周都是躲在嘉禧居自己辦的,比起當初郁朵滿月,她用郁清和的名義大發請帖來,真是天壤之别。難道說,郁清和真的是失了聖心?
“可是當初,世子爺是有救駕之功的……”韓姨娘喃喃地道,“怎麼就——皇上難道不念舊情麼?”
采香猶豫了一下:“這個,奴婢前幾日倒是聽二房那邊的丫頭說過幾句閑話,說世子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總把救駕的功勞挂在嘴邊上,說是大爺說的,哪個皇上喜歡受臣子這樣的大恩呢?這輩子報都報不了,那隻好不報了。”
“胡說!大爺隻會讀死書,他知道什麼!”韓姨娘神地提高了聲音,心裡卻直往下沉。因為她知道郁清風這話是沒錯的,沒有一個君王願意背負着臣子的救命之恩,好像沒有這個臣子就沒有他一樣,哪個君王受得了?
倘若,倘若郁清和真的不能再得聖寵了呢?韓姨娘一腳深一腳淺,走得搖搖晃晃。他的世子頭銜會不會被奪了去?即使不被奪去,将來指着這個爵位倒也能錦衣玉食一輩子,可是自己呢?不能再給娘家帶來好處,到時隻會被放棄得更幹淨利落。且沈宜織又有了身孕,将來這院子裡哪裡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沈宜織再次有孕的消息在侯府裡傳開,知道的人真是面色各異。平北侯自然是十分欣喜,兒媳婦能生,這無論如何都是件好事啊!至于侯夫人,當然是心裡一百個不舒服,雖是比平日裡更關心孟玉亭的肚子,可是想想這裡頭是個庶出的,沈宜織肚子裡卻是個嫡出的,那心裡就一股股的冒酸氣,倒是把郁清明那回說的話翻來覆去地又想過幾次,越發下定了決心。
沈宜織自己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當然是喜有孕,她也想着趕緊生個兒子出來,不為别的,為的是郁清和安心啊。憂的則是,既然懷孕,這管家理事又得交給侯夫人,她又得小心别人下絆子使壞了。
不過到底是當過一段時間的家了,沈宜織的嘉禧居如今穩固得很,裡裡外外的丫鬟都是自己人,再加上周嬷嬷打從上回她生産了就沒回宮裡,得了皇後的準許就在侯府裡養老,順便還能照看她這一胎,因此眨眼頭三個月就過去了,沈宜織除略有些孕吐之外,并無什麼不适。郁清和得了信,特地請了假回來看了兩次,見沈宜織面色紅潤能吃能睡,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現在暫時也沒人顧得上沈宜織的肚子了,京城裡的氣氛已然日漸沉重——真要打仗了。
“夫人,侯爺也點了帳前參軍,要随着出征了。”如菊氣喘籲籲跑進來,大聲回禀。
侯夫人手一抖,杯子裡的茶都潑出來些:“侯爺年紀不小了,怎麼還讓他——”
“母親莫急,隻是參軍,是不用上陣沖殺的。”孫氏到底是武将家出來的女兒,這些事上比侯夫人知道得多。
“這還好——”侯夫人松了口氣,猛然想起一事,“世子那裡呢?”
“世子所在的兩營都是要跟着出戰的。”如菊連忙答道。
侯夫人眼裡漫起一絲笑意來。前些日子安排跟去的小厮已經往回遞了兩次信兒,郁清和在營裡當真就是普通一名軍士,整日裡摸爬滾打,沒有絲毫優待。這打起仗來,當兵的都是沖鋒在前,說不得就會死在戰場上,再也回不來了呢。到時那世子之位——自然,還要沈宜織不能生下兒子來!這事看來也不難,如今她管着家呢,等平北侯一走,那還不是她的天下?
可惜侯夫人這個如意算盤完全沒有成功。七月裡皇上點了柱國将軍為主帥,暨兩名副帥,分兵三路出征。平北侯為一路副帥帳下參軍,要的是他的經驗。而郁清和所在的兩營是跟着另一路副帥走。臨出征前,父子兩個都回了家,阖府酒宴送行。酒過三巡,平北侯開了口,先是說了幾句報效國家的話,又訓導郁清明須要仔細為官,最後才說到管家的事:“我與和兒都要出征,這府裡沒個主事的人總是不成。既開了戰,不定京城裡也會有些風波,咱們府裡這時候萬不可再生事端。夫人年紀長了,不可太勞累,沈氏,你雖然有身孕,但将來侯府少不得都是你主事,這時候也躲不得懶了,這家,還由你來當。”
侯夫人張開了嘴合不攏來,平北侯卻連看也不看她,提高了聲音道:“雖說當家,但沈氏有身孕,你們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皆要從儉,誰也不許給她找了麻煩。有什麼委屈之處,待這仗打完了,再慢慢補償。自明日我與和兒離家為始,這府中上上下下,皆要聽從沈氏的話,不得有違!若有那膽敢趁機生事的下人,打死發賣,皆由沈氏做主。”
廳堂裡鴉雀無聲,外頭被傳過來的管家媳婦和外院管事們皆都吃了一驚——管家沒什麼,可是侯爺這樣慎重地吩咐卻是頭一回,自然都是連聲應是。沈宜織不由得看了郁清和一眼,見他眉眼裡雖帶着說不出的壓力,看向她時嘴角卻彎起了笑意,心裡不由一陣酸熱,用力向他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早,大軍出發,皇上親自在城門處相送,出征軍士的家眷們自然也少不得紛紛過去,想要再看自己家人一眼。沈宜織因為有身孕,郁清和堅決不許她去,隻好打消了念頭。她平日裡不信佛,這時候卻也顧不得臨時抱佛腳了,在佛龛前頭上了三炷香。
侯夫人一肚子的不痛快,送走了平北侯就想生事,正在嫌廚房送的點心是昨晚剩下的,卻見丫鬟引了個婆子着急忙慌地進來,她一眼就認出那婆子是郁清眉的陪房,心頓時懸了起來:“你如何回來了?”
郁清眉的身孕已經有七個月了,三個月胎氣穩固之後,她就還得去王夫人那裡立規矩,雖然時間比從前縮短了許多,她卻覺得簡直無法忍受——要知道,她肚子裡懷的可能是王家的嫡長孫呢,憑什麼還要讓她立規矩!不由自主地,她就想起了自己親娘提過的分家,若是能分家,她豈不就自由了?開始她隻是心裡想,後來就忍不住說了出來。這下糟了,王家小公子雖然對新婚妻子印象不錯,可是說到分家,上頭還有父母呢!夫妻兩個鬧了起來,郁清眉自知說漏了嘴,為了挽回丈夫,就把怡蘭給了小公子做通房。可是也不知道這怡蘭怎麼弄的,居然頗得小公子歡心,這下,郁清眉又自覺被怡蘭搶了風頭,翻過臉來處處找她的麻煩。怡蘭居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動辄就眼淚漣漣地在小公子面前哭,弄得小公子看郁清眉就像看母老虎一樣。郁清眉自覺有了身孕就該被供成掌上明珠,如今不但沒這樣,反而落了不是,心裡更加委屈。昨日終于忍不住跟丈夫鬧了起來,卻被婆婆狠狠訓斥了一頓,哭了一夜,今早就說動了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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