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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覺得自在，如同自己和自己在一起，足以暫忘孤獨。早朝之上，姜散宜臉色不好看，封平傳來消息，稱昨夜左蒼狼深夜進宮，驚起聖駕。而慕容炎非但沒有治她之罪，反而跟她在明月台，鼓筝至天明。朝上，慕容炎又絕口不提關于明月台一案的審結之事。隻是過問了新政的推行，以及督促察舉，令各地選拔更多人才入朝。姜散宜看了一眼左蒼狼，目光陰晴不定。及至下了朝，左蒼狼去找達奚琴。達奚琴悠閑，最近唯一的事，就是教導溫以軒和溫以戎。見左蒼狼過來，他倒是迎到府門之外：&ldo;左将軍大駕光臨，蔽府簡直蓬荜生輝。&rdo;左蒼狼說：&ldo;瑾瑜侯又取笑了，愧煞我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rdo;達奚琴也笑出聲來，不繞彎子了，直接問：&ldo;左将軍這次前來，是有何事要交待？&rdo;左蒼狼将慕容淵的事與他說了，又提了對孤竹王進言的事。達奚琴聽完，點頭道：&ldo;這個不難，隻要有人傳遞消息，我在俞地要找個勸說孤竹王的人，還是可以的。&rdo;左蒼狼拱手：&ldo;有勞瑾瑜侯。&rdo;達奚琴擺手，說：&ldo;前些日子，我無意覓得一壇好酒，今日貴客上門，不如就讓我請将軍共飲一場吧。&rdo;左蒼狼乃武人，沒那麼矯作，直接就說：&ldo;本來先生纡尊降貴，出任溫府西席，怎麼也應該我宴請先生。但誰讓先生有好酒，而我沒有。那小女子就不客氣了。&rdo;達奚琴哈哈一笑，拂衣拱手，請她入席。慕容炎開始大肆籌備迎接慕容淵回朝的事，并诏告天下，迎回慕容淵之後，他将還政于燕王。大燕百姓大嘩，未幾，無數民衆祈願，不同意還政于燕王。朝中官員三緘其口，這朝堂哪個不是人精一樣？誰都明白，如果他真的還政于燕王，他必然性命不保。慕容炎這樣的人，會把自己的性命榮辱，雙手交到别人手上，讓人決斷嗎？再說了，如果他真的有心退位，他先前懲治舊臣是要做什麼？是以朝堂之上，大家雖然也竭力挽留，但都是做做樣子。幾日之後，慕容炎任姜齊為郎中令，派他領兵前往馬邑城，護送慕容淵回朝。大燕百姓情緒日漸激烈，民衆并不在意誰當皇帝，隻要這天下安穩太平。而慕容炎在位時間雖短，然而無論文治武功，都可見乃明主風範。他戀棧權位，百姓一邊感念其政事清明，一邊卻還是覺得他畢竟是逼宮奪位，擺脫不了一個亂臣賊子之名。而當他要退位的時候，更多人開始念及他的恩德。然而不管百姓如何看，姜齊仍然帶着兵士，從晉陽城出發，一路前往馬邑城迎接慕容淵了。軍隊行至途中，突然傳來消息‐‐孤竹王突然派兵，擒獲了慕容淵。大燕百姓大嘩，慕容炎随即立刻命典客與孤竹交涉。孤竹果然開出了一個天大的數目，讓大燕贖回慕容淵。慕容炎當然不能答應，但是為了不讓孤竹覺得擒獲慕容淵是無利可圖的事，也為了對外彰顯孝道，他派人送了一筆金銀器物至孤竹，以免孤竹苛待慕容淵。既然慕容淵被孤竹所擄，當然就不可能再臨朝執政了。在甘孝儒與姜散宜率領朝臣共同谏言之後，慕容炎正式登基為燕王。同日，遙尊慕容淵為太上皇。那一日，朝臣聚于明月台，可謂普天同慶。薜成景拄着杖，遠遠地站在唱經樓下，搖頭歎道：&ldo;竊鈎者誅，竊國者諸侯。這個人費盡心機，步步為營，不但竊國，還要留一個百世芳名。&rdo;他兒子薜東亭攙扶着他，說：&ldo;父親如今已然不在朝，這些事，就不要提了吧。&rdo;若不是慕容炎憐他老邁年高，無人照撫，隻怕薜家人現在還在獄中。如今雖為布衣，至少性命無憂。薜成景頓了頓拐杖，看着街上張燈結彩的百姓，說：&ldo;為争帝位，他竟然喪心病狂，眼看自己君父落入外邦之手。人倫喪盡，天家蒙羞。可笑世人竟都被他蒙蔽，這世間豈有如此厚顔無恥之徒……本是畢舍遮，卻披菩提衣。魂堕修羅地，俨然載道行。&rdo;薜東亭左右看了一眼，輕聲說：&ldo;父親！街上人多，咱們早些回去吧。&rdo;薜成景點點頭，任由長子攙扶着，穿過狂歡的人群。爆竹聲聲，百姓歡騰，如賀新歲。也就是正式承繼燕王大位的當天，慕容炎按照慣例大赦天下。朝中被定罪的舊臣，紛紛開釋，放歸故裡。到此，朝中老派大臣漸漸勢微，隻餘甘孝儒、姜散宜兩黨，以及左蒼狼一系的武将三足鼎立。當天夜裡，宮宴之上，絲竹聲聲。平時衣冠嚴整、極重儀表的大人們紛紛開懷痛飲。誰都知道，在這樣的場合，越是狂歡，越能表示對新主的忠誠。慕容炎也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軍中袁戲、鄭褚、諸葛錦等老将俱都返回，王楠、許琅、袁惡等也都在列，不喝是不行的。尤其是老臣都被肅清，而軍中溫砌舊部仍然掌權。若是有所偏向，隻怕引得他們心中不安。姜碧蘭是不善飲的，她隻是坐在鳳座上，時不時打量一下左蒼狼。慕容炎與袁戲等人說話，左蒼狼當然全程陪同，畢竟如今朝中未設太尉，軍中還是她官銜最大。慕容炎清洗前朝沒有引起軍中恐慌，也正是因為她仍然風頭正勁。溫砌舊部與左蒼狼一直親近，對她的兵法智計和人格品行都一慣信服，慕容炎給予她的寵愛與信任，就是軍方的定心丸。袁戲等人都是武人，武人話少，論交情就是喝酒。慕容炎與他們幾番對飲，樽中酒盡，他左右一顧，毫不在意地傾過左蒼狼的杯盞，倒了半盞酒，與袁戲對飲。姜碧蘭如被電擊，整個人都驚住，許久之後，一股寒意從内而外，慢慢席卷了她。身邊宮女彩绫見她臉色不對，輕聲喚：&ldo;娘娘？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奴婢這就去喚太醫！&rdo;姜碧蘭抓住她的裙裾，許久，輕輕搖頭。她臉色慢慢慘白，櫻唇緊咬，如同忍痛，彩绫吓壞了：&ldo;娘娘？您不要吓奴婢啊！&rdo;姜碧蘭說：&ldo;請姜相至殿外桂花亭中一聚，就說許久不見，本宮思念親人。&rdo;殿外正是八月盛夏時節，桂花的香氣飄飄浮浮，籠罩了華筵。姜碧蘭緩緩出了殿門，後服的衣擺曳地，華麗也連累贅。桂花亭中，姜散宜已在等候。他對自己這個女兒，雖然也有不滿，但是姜家有今日的盛景是依靠誰，他心裡有數。姜碧蘭緩步步入亭中，身邊隻有繪雲和畫月兩個心腹相陪。姜散宜上前施禮：&ldo;王後娘娘。&rdo;姜碧蘭眼眶微紅，八月盛夏，暑氣仍盛，然而人心卻如荒草生霧霭，寒涼一片。盯着他的眼睛，問：&ldo;陛下跟左蒼狼……一直就在一起嗎？從他未奪王位開始？&rdo;姜散宜不躲不避地回應她：&ldo;你問這些幹什麼？&rdo;姜碧蘭牙根緊咬：&ldo;告訴我！&rdo;姜散宜深吸氣：&ldo;蘭兒，他們幾時在一起，有什麼關系？不管她什麼時候接近的陛下，你現在都是大燕皇後。你已經是皇後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首先要做的，是鞏固自己的家族，培植自己的心腹。穩定你在宮中的地位。而不是旁敲側擊，去探聽陛下的過往曾經。&rdo;姜碧蘭眸中眼淚搖搖欲墜：&ldo;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對不對？&rdo;姜散宜近乎漠然地答：&ldo;對。&rdo;姜碧蘭捂住嘴，眼淚打落在手背：&ldo;所有人都知道，隻有我一個人蒙在鼓裡。傻傻地相信，他承諾的愛情。&rdo;姜散宜說：&ldo;你本來就不該信。我以為經曆了廢太子的事，你起碼會成熟一點，但是你根本一點都不明白。你不明白王後這個位置，本就是一條有進無退的路。成則母儀天下，敗則屍骨無存。&rdo;姜碧蘭面色雪白：&ldo;他既然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為什麼為我起兵奪位？為什麼要迎我回宮？為什麼廢黜六宮，給我一個三千寵愛獨一身的夢？&rdo;姜散宜冷冷地注視她：&ldo;你開始思考了，這很好！如果你非要我說明白的話，那麼我們就來想一想，如果他不以奪妻之恨起兵，廢太子與太上皇縱有萬般不是，到底是他的君父、王兄！他用什麼理由起兵？&rdo;姜碧蘭退後幾步，靠在朱漆的亭柱上，姜散宜說：&ldo;他既然以偉岸深情的模樣起兵，如果不立你為王後，豈不是向天下人昭示自己的狼子野心嗎？他為什麼廢黜六宮，因為他根本就不愛任何人，你懂嗎，他誰都不愛，所以立誰為後、後宮是否虛置，他根本就不在意。&rdo;姜碧蘭靠着亭柱滑坐在地，衣裙逶迤，她捂住臉，指縫間溢出兩行月光。她說：&ldo;不會的，你騙我。我們從小到大，就隻是你争權奪利的工具！你以為，我還會受你擺布嗎？&rdo;姜散宜真的用非常憐憫的目光看她：&ldo;除了我，誰會一心扶持你？左蒼狼手裡握着大燕大半兵權，整個平度關、宿邺城、馬邑城的軍隊都歸她調度。朝中袁戲、許琅、王楠、袁惡等人，都是她的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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