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在久無人居的宮殿深處,有一線陽光穿過窗棱的縫隙,照出跳躍起舞的浮塵。左蒼狼的額頭貼在慕容炎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紮得她有些刺癢。她伸出手,觸摸他的臉龐,剛要開口,慕容炎搖頭:&ldo;不要說話。&rdo;他将她攬進懷裡,就這麼安靜地擁抱着。無邊寂靜之中,她又感覺到他的心跳,她伸出手,輕觸他的臉,他低下頭,火熱的唇燙過她的手背。四目相對,歲月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允昭走進來,看見角落裡的二人,也沒說話,隻是向左蒼狼作了個吃東西的手勢。左蒼狼聽他說過慕容炎兩日未曾進食的事,當然明白,說:&ldo;陛下,先吃點東西吧?&rdo;慕容炎不說話,王允昭已經命人端了粥進來。左蒼狼接過來,一勺一勺地喂他,他吃了幾口,才問:&ldo;你怎麼回來了?&rdo;言語之中又有點不好了:&ldo;孤下旨召你入宮了?&rdo;左蒼狼無奈,說:&ldo;三殿下思念父王,吵着要回來看看。&rdo;慕容炎冷哼,終于還是問:&ldo;他也回來了?&rdo;左蒼狼說:&ldo;嗯,陛下要見見他嗎?&rdo;慕容炎三兩口喝完粥,扶着古董架站起來,說:&ldo;走吧。&rdo;左蒼狼跟他一起出去,等到出了這宮室,陽光照在身上的時候,他方才的脆弱便消失得毫無蹤迹。他的身姿依舊挺拔,眉宇之間自有一番果決與威重。左蒼狼跟在他身後,他一邊行往禦書房,一邊說:&ldo;傳安陽王過來見孤。&rdo;王允昭應了一聲,趕緊去辦。左蒼狼本想回南清宮,王允昭示意她留下來,她便随慕容炎一起去了書房。不一會兒,慕容宣過來,宮人呈上一盅蓮子羹。左蒼狼用小碗盛了喂他,慕容炎微微皺眉,終于還是張嘴吃了。宮人們俱都松了一口氣,慕容宣跪在下方,說:&ldo;兒臣拜見父王。&rdo;慕容炎說:&ldo;一别數年,你也長大了。起來吧。&rdo;慕容宣再拜:&ldo;謝父王。&rdo;慕容炎擡手,示意宮人也盛了一碗羹給他。慕容宣謝恩之後,他問:&ldo;聽說你在安陽洲頗有成就,周卓在奏章裡對你贊不絕口。&rdo;慕容宣說:&ldo;不過是父王福澤庇佑,兒臣何德何能,怎敢居功?&rdo;慕容炎說:&ldo;有功就是有功,安陽洲的事,你處理得很好,不必謙虛。有功則當賞,既然你能治理安陽洲,孤便将小泉山也劃給你。邊城雖然荒涼,但卻是大燕門戶所在,好好打理。&rdo;慕容宣一怔,如果說安陽洲隻是一個不毛之地,可以随意封賞的話,小泉山就不一樣了。那可是當初俞國、孤竹、無終都在争奪的兵家重地。他再度下跪謝恩,慕容炎說:&ldo;你一路趕回來,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rdo;等到慕容宣告退之後,慕容炎喝着粥,突然問左蒼狼:&ldo;這次,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rdo;左蒼狼替他擦了擦嘴,問:&ldo;再喝一點?&rdo;他又冷哼了一聲,卻總算沒有拒絕。夜裡,班揚再度過來侍疾的時候,王允昭攔住了她。她倒是心知肚明‐‐那個人……又回來了吧?栖鳳宮,姜碧蘭說:&ldo;她一回來,陛下的身子倒是好了許多。&rdo;可晴陪坐在旁,說:&ldo;可不是,她可真是陛下的一劑良藥。&rdo;姜碧蘭再度提到左蒼狼,言語之中倒也不見恨意,隻是說:&ldo;聽說她将三殿下教導得不錯。&rdo;可晴說:&ldo;她這個人,字也不識多少的。想那三殿下将來長大了也不過一個莽夫罷了。&rdo;姜碧蘭看了她一眼,說:&ldo;你不是她宮裡出來的嗎,為什麼每次提到她,總是充滿怨恨?&rdo;可晴愣住,想了半天,竟也說不出憎恨她的原因。隻有反問:&ldo;她害得娘娘家破人亡,娘娘不恨她嗎?&rdo;姜碧蘭低下頭,繼續繡手中的腰帶,說:&ldo;若是從前,本宮定然恨之入骨。但其實……害得本宮家破人亡的,不是她。&rdo;可晴有些不解,她卻再不言語。幾天後,慕容宣準備返回安陽洲了。左蒼狼把他送到西華門外,慕容宣欲言又止。左蒼狼拍拍他的肩,說:&ldo;去吧,宣兒長大了,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rdo;慕容宣還是問:&ldo;你真的不跟我回安陽洲了?&rdo;左蒼狼說:&ldo;不了,好好照顧你母妃。&rdo;慕容宣不放心,說:&ldo;你一個人在晉陽,我總是不放心。&rdo;左蒼狼笑說:&ldo;沒有殿下的時候,我一直是一個人在晉陽。&rdo;慕容宣想想,也是,他說:&ldo;那你等我回來,如果呆得不開心了,就來安陽洲找我。&rdo;左蒼狼目光低垂,笑着說:&ldo;嗯。&rdo;慕容宣這才上馬,行出不遠,複又回頭,隻見她還站在城下,衣袂飄舉,似将乘風而去一般。他突然翻身下馬,緊跑幾步,猛地抱住了她。左蒼狼一怔,許久之後,伸手拍拍他的背。慕容宣出了西華門,一直覺得路上有人跟蹤。因為擔心慕容炎猜疑,他跟左蒼狼返回晉陽沒有攜帶任何随從。是以返回之時,也是隻身而返。但路上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他當然夠警覺‐‐晉陽城裡想他死的人可不在少數。是以一路左繞右拐,最後進了林子就再不出去。不久之後,竟然有個和尚找了進來。慕容宣一臉困惑:&ldo;大師,你誰啊?&rdo;那和尚回過頭來,雖然袈衣芒鞋,但居然長得還不錯。他說:&ldo;阿左怕你遇險,讓貧僧護你回安陽洲。&rdo;慕容宣說:&ldo;就憑你?一個和尚?&rdo;他笑,&ldo;如果真有人要殺我,你一個人能護得住啊?&rdo;那和尚也不跟他貧,說:&ldo;速速上路。&rdo;慕容宣說:&ldo;大師,你法号是什麼?&rdo;大和尚不理他,他追着問:&ldo;阿左怎麼會認識你的?為什麼又從來沒提過你?&rdo;和尚還是不理,他點點頭,恍然大悟,說:&ldo;你不是也跟我父王有仇吧?&rdo;和尚微微一僵,慕容宣大聲叫:&ldo;我靠,還真是!鄭褚說他的同袍、師長都被我父王殺了。這已經夠慘了,你跟我父王又是什麼仇?不會是殺了你全家吧?&rdo;和尚終于說:&ldo;可以這麼說。&rdo;慕容宣拍了拍額頭,一臉頭痛的表情:&ldo;诶,我父王這皇位,真是得來不易,嗯,得來不易。&rdo;大和尚有點不耐煩了,一手拎起他的領子,三兩步就出了樹林。慕容宣隻覺得眼前一恍,自己已經被擲到馬上。然後馬屁股被用力一拍,整匹馬箭一樣蹿出來。他看呆了‐‐這武藝,鄭褚過來提鞋也排不上号啊!他大聲喊:&ldo;阿左太過分了,為什麼不讓我拜你為師‐‐&rdo;大和尚當然是藏歌,他跟在後面,這小子是慕容炎的後代。若是再猶豫一下,說不定自己會改變主意,取他性命。可是想想當初藏劍山莊被滅門、非顔身死之時,他還沒有出生。又有什麼錯呢?晉陽城,慕容炎的病勢一天比一天沉重。太醫束手無策。王允昭想要昭告天下,遍尋名醫,慕容炎拒絕了。他就是這樣,不願撩起自己的傷處給别人看,說是諱疾忌醫也不為過。宮裡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緊張,姜碧蘭幾乎時時刻刻注意着這邊的動靜。暗處的勢力,在他纏綿病榻之時蠢蠢欲動。然而慕容炎卻再未召見過左蒼狼,他不願在病入膏肓時看見她。甚至不希望任何人随侍榻旁。然而這天夜裡,左蒼狼正在看書,突然有内侍趕過來,說:&ldo;将軍,陛下有請!&rdo;左蒼狼有些奇怪,跟着内侍起身出去,走的卻不是前往慕容炎寝宮的路。一路之上,禁軍林立。左蒼狼左右觀望,沒有看見薜東亭。她問:&ldo;薜統領去了何處?&rdo;内侍說:&ldo;回将軍,太子即将大婚,薜統領被委派出城了。&rdo;左蒼狼點頭,說:&ldo;難怪。&rdo;一路來到偏僻的撫荷殿,左蒼狼正在殿中,突然門從後面關上,姜碧蘭和可晴等人竟然已經等在殿中。左蒼狼說:&ldo;王後娘娘這番機密,又是想做什麼?&rdo;姜碧蘭說:&ldo;你沒有得到消息嗎?陛下……突然不好,恐怕是過不了這兩天了。&rdo;左蒼狼聞言,說:&ldo;這些,還真是沒有人說給我聽。&rdo;姜碧蘭起身,走到她面前,說:&ldo;其實你我之間,本不該有什麼冤仇。如果順着我的心意,我更願意引君為友。但是形勢所迫,卻是注定了不死不休。&rdo;左蒼狼看了看左右,見副統領藍錦榮等禁衛立在一旁。她說:&ldo;你想怎麼樣?&rdo;姜碧蘭沉聲說:&ldo;禁軍聽令,陛下有旨,若他殡天,将此人銅澆鐵鑄,立于帝陵,令她提燈執戟,為他守墓。現在……陛下已近彌留,這些事也需要早作準備。爾等還不速速動手?&rdo;藍錦榮等人齊聲應:&ldo;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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