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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被拒絕，宋延年啞然，隻有開車離開。

☆、第二節烏鎮

終于熬過試用期，伊水松了一口氣。她照常來到辦公室，在樓前換下那雙白色的帆布鞋，坐在辦公桌前看着母親前兩個月寄來的信。母親終于開始往她在北京的住處寄信，不再執着于故鄉的那個地址。大段大段的文字描寫高原一切，描寫她在旅途中的感受。最多出現的，仍是自己的名字。照片愈發的少了，似乎在碧土停下來，給當地的孩子教書。伊水看着，并不覺得寫信的這個人和自己有多大關系。

下午三點，策劃部經理林亦然把藍伊水叫到辦公室。辦公室因此喧鬧了一會兒，所有人都在發表對于藍伊水這三個月的表現的看法。去，或者留，他們表現出的關心程度大于當事人。伊水起身，表情平靜來到林亦然的辦公室。

林亦然是宋延年一手提上來的。長相清秀，留着幹淨利落的短發，喜歡微笑，見誰都會先提起嘴角。可辦事卻完全是另一種風格，雷厲風行，講究效率。同事對這位經理真是又敬又怕。

伊水剛坐定，林亦然就開始問她幾個循例的問題。六個月來，這個女孩的工作表現點點滴滴他都看在眼裡。她從不早退，遲到，每天永遠是最後一個離開，交給她做的所有工作都完成的十分不錯。其中一個策劃的角度新穎，當時他看到時不由吃驚。他說：“藍伊水，來到公司三個月，你的表現我很滿意。所以，你被正式錄取了。”伊水隻是微笑，林亦然沒有從她臉上找到松一口氣或者其他表情。他繼續說：“請問，你對我們公司有什麼建議或者你本人有什麼要求？可以說出來。我們會盡量滿足。”

“如果……我要求請一個星期假會滿足嗎？”伊水仍是微笑。

林亦然完全沒有想到伊水會提出一個這樣的要求。好一會兒，才問：“為什麼？難道連續三個月的加班，讓你需要時間好好放松。”

“不，因為……”伊水嘴角的弧度加深。她說：“雨季來了。”

奇怪的問題，奇怪的回答。林亦然自然不懂其中原因。他說：“這個，我得考慮考慮。你應該明白，藍伊水，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因為這麼奇怪的原因向我請假，也從來沒有一個新人會在得知自己錄取的時候請假。你确定嗎？“

“是，我确定。”伊水堅定地點了點頭。“無論你要扣我的工資或者沒有全勤獎，我都無所謂。我隻想請一個星期假。”

“去哪裡，幹什麼？”

“去江南水鄉，看一看。”

林亦然輕笑。第一次，被人給結實地回了一次，還是一位新員工。他知道，無論再怎麼問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藍伊水不準備回答，也沒有想過要回答。他無奈，卻欣賞這個女孩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和淡然。他說：“明天将你的請假條給我。”

連續三天都沒有見到伊水來上班，宋延年心裡感到納悶。他相信以藍伊水的表現一定會被錄取。可若被錄取，這三天她為什麼不來上班？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問問林亦然。他借故叫林亦然給他送一份文件來，林亦然很快進來。他接過文件，示意林亦然坐下。他說：“最近我們公司應聘的應屆大學生還好嗎？我聽說有幾個到你們策劃部的新人表現不錯。”

“是的，他們都表現的很好，尤其是其中一位叫藍伊水的女孩，好像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隻是……”

“隻是什麼？”宋延年笑意加深。

“脾氣和想法一樣古怪。”

宋延年倒是同意林亦然的話。從第一次見面到拒絕自己送她回家，每一次她的話都讓人沒有辦法繼續堅持。她的話，将所有可能都斬斷，讓你隻有硬生生地接受，然後離開，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他說：“說說看。”

“她向我請了一個星期假。”

“幹什麼？”

“去看一看江南水鄉。”

“江南水鄉？”這個概念未免也太廣泛了。他想不到她具體指哪裡。“你以為會是哪兒？”

“我認為……應該是杭州烏鎮一帶吧！”林亦然輕笑。“誰知道她會去哪兒。總經理如果沒有别的事情，我出去了。”

他點點頭，林亦然站起離開。

杭州，烏鎮，江南水鄉。她去那裡幹什麼？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難道她不害怕林亦然會因此取消錄取她的決定嗎？還是她笃定林亦然一定會錄取她？無論如何，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行為，是在太冒險。若是當初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拿自己的未來冒險。這個藍伊水究竟是太自信，還是過于無所謂。

林亦然永遠不會了解藍伊水的無所謂和勇氣。這是他不曾擁有，從未得到的東西。他以為，世人都會在萬事俱備的情況下才會展開一段計劃。他理解不了這種冒險需要的孤注一擲，理解不了這種義無反顧的勇氣。

伊水将請假條電郵給林亦然，然後乘坐晚上的火車前往浙江杭州。這并不是她第一次外出，卻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外出旅遊。一個人，隻為心中一個簡單的想法。也許會因此工作不保，但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般執着，隻是想自己非這麼做不可。那場雨，喚起了她對兒時雨季的向往。她需要一個儀式，告訴自己，幼年童真的某些東西藏于骨髓深處，沒有經由成長而失去，沒有因為失望而抛棄。

在火車上，她睡得并不安穩，時不時就會醒來，不斷聽到他人的鼾聲。一夜怎麼過來的已經記不清楚，隻記得零碎的畫面。自己還是十多歲的模樣，和母親坐在火車上聊天。她笑的安靜，看着母親溫和的臉。應該是第一次随母親去成都的場景。她睜開眼睛，窗外已是微亮。

有人開始刷牙，漱口，吃早餐，走廊裡充斥着各種早餐味。她睡意朦胧，不願起來。有人談論天氣，說過幾天浙江就會出現大規模的降雨。她轉了個身，希望将不願聽到的聲音全部隔絕。

走道裡傳來乘務員買早點的聲音。她坐起，不打算在睡，再睡也是徒勞。她漱洗完後，從包裡拿出一個餅幹，一瓶水和一本書。書是從母親的房間拿出的。

下午兩點，到達目的地。她走下火車，深深吸了一口江南的空氣。江南，這是一個地域性的詞語，可以解釋為長江以南。雖然她的家鄉也在江南，可伊水從來不覺得它和水鄉有關系。那隻是一座城市，擁有城市該有的一切，仿佛早已失去自己的特色。讓她無法深深懷念，無法對故鄉一往情深。江南，應該是煙雨蒙蒙，應該是小橋流水，應該是雨後有人撐着油紙傘輕盈盈地走過青石台階。江南，應該是薄霧中的畫。以為遠了，其實近了。伸手便可觸碰，卻怕這一碰讓蕩起的漣漪攪碎美好。

她在下城區找了一個賓館住下，打算在這裡呆上幾天，再看看是去烏鎮或是江蘇同裡。畢竟西湖名氣太大，而且，印象中古人所指的江南似乎都是杭州。她想好好看看西湖，看看這座自古以來就享有盛名的江南城市，看看，它和故鄉的不同。

在杭州呆了三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西湖邊上散步。一個人，慢悠悠地。時不時看見有導遊撐着旗子領着一大幫人邊走邊講解。有時，她在一旁聽。有時，她會加快腳步離開。沒有坐船去看三潭印月。去了一趟雷峰塔，看着塔裡的浮雕，講述白素貞和許仙的故事。這是一個人盡皆知的故事。所有人都認為白素貞賢惠善良，許仙情深意重。她自是知道。可她也聽過另一個版本《白蛇傳》。那個版本裡隻有許仙和白素貞。為了報恩，白素貞嫁給許仙，而許仙發現白素貞是蛇妖後，親自化緣建了這雷峰塔，将白素貞壓在塔下。這個版本，太薄情。

第四天，杭州下了一場雨。從早晨起，天空就一直是灰蒙蒙的。她坐車來到西湖邊，走進一家咖啡館，在陽台上尋了一個位置坐下。她沒有要咖啡，點了一份小西點，放在桌上，不想吃。天空下起毛毛細雨，西湖上升起了一層薄霧，朦朦胧胧。這是她要看的景色，是她一直等待的景色。她笑，伸出手接住細雨，感受雨打在手心微涼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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