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好勸說:“小心拉丁女人。不要輕易讓任何人進房間,還有……”她仔細想了想,“我仍想勸你今晚離開唐人街。”
“請放心,”西澤突然地笑了,“我沒有那種輕易讓人進房間的習慣。”
淮真有點懊惱:她要說的和他理解的完全不是相同的意思。
她現在隻想踹他兩腳。
殘了正好,死了不虧,連帶把這八千美金外債帶進墳墓裡,愛誰誰,老娘懶得管了。
但她到底沒法像罵一個尋常大學男同學一樣輕而易舉把這番話罵出來。假如可以,效果可能拔群。
這種情緒并沒有很好藏住,些許氣惱的神情出現在那面部表情略微匮乏的小臉上,像個被壓住了肉墊的貓。
西澤垂頭偷偷看了兩眼,突然有點開心。
被個該死的女人吵醒,一整天隻睡了不足兩小時。心情一放松,困意就卷上來。
他現在隻想睡個好覺。即便約翰·加爾文來了也别想讓他離開唐人街。
晚上十點,西澤已經睡下了,中華客棧舞會卻才剛開了個頭。在舊金山絕大多數中國飯店從舞池頂燈到管弦樂團都足夠新潮的時候,中華客棧的舞池燈光沿用大上海那種老式荔枝紅頂燈,“以舊仿舊”,用以帶給來客那種在縱情享樂的東方舞池感。
回到大堂時,樂隊正在演奏經典城市藍調hittheroadjack,在這爵士時代已經結束兩年後,也不知道是否合時宜。跳躍的節奏裡,一個中年男人将一個古銅色肌膚、身段曼妙的露背禮服女郎從人群中帶進舞池。拉丁女孩踩着銀色高跟鞋,随着鼓點,緩慢跳動起來,衣服上粼粼光點随之躍動,像個精靈;男人動作也還算優雅,但礙于凸起的大肚皮與擺動的燕尾服,稍顯靈活的動作會使他顯得有些滑稽。于是,這一對組合輕易博得衆人的視線。
笑聲與掌聲裡,淮真認出那拉丁女郎的面貌。身旁有人說拉丁女郎是天生尤物,說她很美,同時也在說:“她的舞伴是這次大賽對東華醫館的主要投資商。這老頭今晚豔福不淺,他今年六十了,也不知吃不吃得消。”
旁邊人問,“她太太呢?”
“既然都陪着丈夫來了華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巴史克先生受朋友邀請去了自由劇院,那裡可是有全舊金山最著名的脫衣舞女郎的表演,巴史克太太還不是得呆在客棧,高高興興,不能表現出一點不得體。”
淮真在舞池周圍的人群裡尋找一陣,沒有找到洪涼生。幾步尋到個熟人詢問:“有見到小六爺嗎?”
一名少年大笑起來:“找小六爺恐怕得等會兒,現在那地方你去不了。”
另一人見淮真疑惑,立刻解釋道,“他在‘紫禁城’。”
紫禁城是個内華達州的中國商人開辦的夜總會,從華埠聞名到整個加州,無數白人慕名前來成為這家夜總會會員,據說提供項目“遠不止觀看脫衣舞女郎表演”。
她問,“那他還回來麼?”
一個說“我不清楚”,另一人過了會兒又告訴淮真,“你可以等等他,小六爺說他晚些時候還有點事情得回中華客棧,恐怕不會玩到太久。”
三人還沒聊一陣天,突然有人來替領班傳話,叫所有侍應都過去一趟。
領班說,因為預計客人們會玩到很晚,老侍應不太講英文,所以也許需要留三人在客棧三層樓值夜,值夜的可以額外補貼兩美金。
兩美金聽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很吸引人的津貼,二十來個人面無表情聽完,也沒有半點反響。隔了好一陣,人群最後頭弱弱舉起一隻手,領班一看笑了,“沒想到這種時候,貝蒂倒是很能幫上忙。”
淮真沒想這時候陳貝蒂居然有心情準時出現在這裡,倒有點刮目相看。
領班接着說,“這樣,也沒給老闆商量過。我補貼一美金,每人三美金。如果遇上客人,晚上也會有額外多的小費——你們知道的,來中華客棧的客人出手都不會吝啬。”
淮真舉了舉手,“加我一個。”
陳貝蒂看了她一眼,一笑,抱着胳膊沒說話,一臉不屑。
過了會兒,那告知淮真洪涼生去了紫禁城的男孩也留下來,在大堂值夜。陳貝蒂自告奮勇去三樓,好巧不巧,留下淮真守在二層客房。
呂宋巷3
約莫十點半鐘時,客房服務按鈕不時揿響。二樓住的都是女孩們,因為參賽者身份不方便抛頭露面;長途跋涉過後,又有些緊張,以緻内分泌失調,喚淮真上樓,多是找她幫忙帶一些月經帶抑或安眠藥片一類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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