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陪她去看的牙醫。那醫生拿小手電照去,驚歎道“幾顆牙都給蟲蛀了。”
雲霞道,“打緊嗎?”
牙醫道,“蛀牙倒不打緊,拿鹽兌水多漱口。倒是兩粒智齒長得太壞了,有點麻煩。”
淮真問道,“因為糖吃多了嗎?”
雲霞翻個白眼,“興許是日本語講多了,嘴都嫌。”
淮真好笑的不行。
又問醫生,“智齒怎麼辦?”
醫生道,“拔掉。”
淮真問,“有麻醉嗎?”
醫生疑惑,“有奧索方,阿米洛卡因和普魯卡因,不過麻醉得自費。”
說罷便将麻醉劑的用量和費用算給雲霞看。
淮真轉過頭去看醫生手裡那隻高速旋轉的電鑽。她聽過它轉起來的聲音,跟電視劇裡打仗似的。
她試探着問雲霞“拔嗎?”
雲霞也小心反問,“不拔?”
淮真替她回答,“不拔。”
醫生說,“不拔也沒事,但要千萬少生氣,少熬夜……不過不能妊娠,妊娠前務必要拔掉。”
淮真道,“那就不拔,反正近期又不懷孕。”
雲霞目瞪口呆,差點從檢查床上跳下來揍她。
她一邊躲一邊大叫,“我這麼講是有理由的!”
她當然有理由,但她總不能說這兩年麻藥費用夠嗆,還不夠安全。二戰催生了更安全、大量的麻醉劑,二戰也會讓她年輕的戀人進集中營。
不等那段日子結束,若是雲霞還跟早川在一起,說什麼她都會攔着他兩結婚。
兩人戀愛之後,唐人街有時一天能有三個街坊上門來罵;但凡兩人有點意見分歧,總能扯到國仇家恨上去,一旦吵架,像兩個國家在國際法庭上打外交戰一樣;話說重了,過幾天雲霞自己也很懊悔。
每每覺得苦惱時,便向淮真抱怨“唐人街華人挨打受欺負時誰都嫌棄,不能跟國家共榮,卻要跟國家共辱。”
淮真叫她少講這樣的話,否則阿福聽見不知多生氣。
她想起從前有天下午和雲霞乘巴士去角堡,坐在石椅上看霧鎖金門,雲霞對她感慨說,“學校裡都教‘去國懷鄉,蹉跎歲月’,我們這些土生的小孩兒,也隻能看看金門海灣裡漲起的潮,哪裡知道什麼叫‘去國懷鄉’?”
其實淮真也無法深切體會到“國恥”是什麼。那是個很模糊的輪廓,印在每個人倔強臉上,像一場突如其來的親人死亡,數年随時光消解後,卻可以在每一個缺失的細節裡真切地被觸動。像她自己,來美國一年有餘,一直生活在排華法案下的唐人街裡,幾乎沒跟幾個美國人有過熟絡關系;現下要去中國了,陡然卻覺得太平洋那頭的世界更陌生,統統濃縮在幾本讀過的近代史裡,連背景色調都是晦暗的。
雲霞将她年輕的日本戀人深深藏了起來,從九月起,就連淮真也隻見過他幾次,都在唐人街外。講話輕聲細語,很懂禮貌的一個男孩子,幾乎使人想象不到他生氣起來什麼樣。淮真從未問過他作為美國三代日裔的文化認同如何,但腦海裡也自作主張替這一對情侶做過打算要是戰争打到檀香山,作為醫學生的早川可以申請去戰場上,這樣也能使家人幸免于被投入集中營。但不知他是否會願意為自己曾效忠的國家所敵對的同盟國所效力。
即便每個人在入籍美國時都曾宣誓“完全放棄我對以前所屬的任何外國親王、君主、國家或主權之公民資格及忠誠,我将支持及護衛美利堅合衆國憲法和法律,對抗國内和國外所有敵人。我将真誠效忠美國,願為保衛美國拿起武器”,但就如雲霞所說,倘若能共榮尚且還好,若有一日和這盎格魯薩克遜人利益主導的國家産生沖突,說不好究竟會催生出什麼樣的情緒。
前往香港大學兩個季度的申請,在教授收到她的電報便很快替她辦妥。
白星郵輪公司的船票在兩周後寄到唐人街,航程是二十四天,因要趕在元宵節開課前抵達香港,所以一月二十四日就得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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