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大哥不必急,且好生歇幾日。大哥年紀也不輕了。&rdo;徐叁溫聲勸道,&ldo;有我的面子在,他們不會輕易動那畜牲的。讓他在牢裡好生反省反省,并非壞事。&rdo;妹夫這樣說,朱國康自然深信不疑,便随着仆從下去休息,不過并不打算在帝都久留,畢竟外甥陷于牢内,裡頭還需各種打點。徐叁疲憊的靠在椅中,揉捏着酸痛的眉心。雖然很難堪,徐叁仍是坐了轎子先去行宮面聖。明湛正在遊泳,徐叁是一品大員,真不好不見,與阮鴻飛說了一聲,穿上衣裳,頭發擦的半幹,趿着鞋宣召徐叁。徐叁先是一通自醒,說自己&ldo;教子無方&rdo;&ldo;無才無能&rdo;啥啥的,明湛心裡還挂念着他家飛美人兒,雖然徐叁也相貌不賴,可斷然無法與他家飛飛相比的,一口打斷徐叁的話,直接問,&ldo;你到底要說什麼事?嗯,教子無方?&rdo;&ldo;你就三個兒子,徐秉堂在内務府,不會出事。你家老大聽說也是個老實人。倒是你家老二,曾被杜如方賞過一頓闆子。&rdo;明湛的指尖兒輕叩矮幾,清亮的眸子淺淺的瞟過徐叁,漫不經心道,&ldo;把話在明處說。你來這兒,無非是怕朕得了什麼消息,或者事情洩露,禦史上奏參你本子,先來跟朕打聲招呼。看來,不是小事。&rdo;徐叁心一涼,他先來見駕,本就是硬頭皮的無奈之舉,希圖在最壞的結果中求得一個稍微不是太壞的結果。如今給明湛道破心思,自然更添一分惶恐。此時此刻,徐叁對明湛冷靜缜密的思維從心底實打實的滋生出一種骨子裡的恐懼。不過,他亦是無比聰明之人。他對聰明人的想法最了解不過,他明白聰明人是最不喜歡有人自作聰明的。當即,徐叁伏下身子,沉聲請罪,&ldo;陛下,臣實在也不大清楚,今日還是臣的大舅兄快馬自揚州趕來與臣說了臣二子的罪孽。&rdo;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說完後,也不敢為兒子分辨一二,隻管等着明湛裁決。&ldo;投機倒把。&rdo;明湛似笑非笑,&ldo;你家老二倒是挺有眼光。&rdo;&ldo;小子無知。&rdo;徐叁到底忍不住說一句,&ldo;陛下,臣這個小子雖然有些不着調的毛病。不過,臣相信,他絕不會無知到吃裡爬外的與海匪交易賣糧。臣此來,一是想為犬子求一個公道;二則,聽聞陛下有開海禁之意,若不是這孽障出事,臣亦不曉得江南匪類猖獗至此。臣多言,朝廷還需早做準備,平叛匪事。&rdo;&ldo;好了,這件事朕知道了,以後再說。&rdo;徐叁恭敬告退。歎口氣,一切隻待天命吧。做政治的人,能爬到高位,一定得有一樣本事:你得能狠得下心來。徐叁在帝王跟前備了案,便隻當沒這個兒子一樣,一心隻管埋首于公務上。若不是徐夫人偶然聽心腹婆子念了一句,&ldo;聽說舅爺好像來了,又忽然走了。&rdo;事關娘家兄長,徐夫人自然關心,追問了丈夫幾句。徐叁也沒隐瞞,便把兒子的事與妻子一五一十的說了。徐夫人臉上大失顔色,急道,&ldo;這可如何是好?老二,怎麼敢去跟海匪做買賣哪?他這是不要命了!老爺,我們是否派人過去……&rdo;&ldo;不要有任何動作。&rdo;徐叁扶着妻子坐在榻上,鎮定道,&ldo;我已經與皇上把事情交待了。如今老二落在永定侯手裡,永定侯向來忠于皇上,何況老家那裡,若是能與永定侯攀上關系,現在老二他們早出來了。如今看來,永定侯沒打算給徐家這個面子,何況海匪之事非同小可。&rdo;徐叁越說越怒,又極力壓抑着怒火道,&ldo;皇上要開海禁,與海匪之間必有一戰。往大裡說,這就是通敵!他這是作死呢。&rdo;徐夫人忍不住流淚道,&ldo;我不信。老二自幼與咱們住在帝都,在江南沒去過幾回,就這麼幾日,大部分時候還是住在舅家,怎麼會神通廣大的與海匪有了聯系?再說,老二又不是傻子,就是在帝都時,知道誰跟老爺不對頭,他也是從不來往的。&rdo;最後,徐夫人下了一個慈母的結論,&ldo;秉忠定是被冤枉的。&rdo;&ldo;此案急不來,沒夫人你想的那樣簡單。&rdo;徐叁擰眉道,&ldo;一個不好,就是滅門之禍。&rdo;&ldo;這可如何是好?&rdo;徐夫人心涼半截,&ldo;難道要看着兒子送了小命兒。&rdo;&ldo;夫人,秉忠也是我的親子。&rdo;徐叁聲音喑啞,落日微光下,鬓角已見絲絲銀色。徐夫人見丈夫憔悴若斯,怎麼好再嗔怪,心中酸痛的不行,握住丈夫的手,反安慰道,&ldo;我知道,老爺,你也别太過憂心。大哥他們都在江南,咱們徐家也算薄有聲名,怎麼着秉忠也不會在牢裡吃苦。&rdo;&ldo;老爺,縱使是秉忠與大房秉生一道屯糧,他在江南到底時日少,斷不會認得海盜的。&rdo;徐夫人咬牙望着自己的丈夫,&ldo;秉生就不一樣,是不是?&rdo;&ldo;秉生才是地頭蛇!&rdo;徐夫人眼淚一串串滾珠兒般落在徐叁的手背,一片溫暖潮濕,&ldo;是秉生連累了秉忠,是不是?&rdo;雖然徐叁一向與本家關系并不親熱,不然,也不會将兒子送嶽父家,而不是送回自己本家。可是,他心裡亦極清楚,若将此事推給大房徐秉生,雖能救得兒子,那必是要與長房為敵,反目到底的。徐叁仍是微微點頭。這場官司,超乎徐家想像之外。一個小小的揚州府,實乃藏龍卧虎之地。不但出了沈東舒這位位高權重的湖廣總督,更有徐叁這等官居一品尚書之位的相輔大臣。徐家自然非沈家可比,沈家不過是鹽販子出身。徐家雖不比沈家富貴,卻是幾代官宦之家,端的名門。徐家說句話,就是淮揚總督薛春泓尚都會給三分臉面。這次徐秉安徐秉忠被抓,徐家原以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誰料,真有人敢不給他徐家臉面。這人也不是别人,永定侯,何千山。徐家雖是官宦世家,但比起世襲罔替、深得帝心的永定侯府,自然還是差了檔次。何千山的鐵面無私,明湛做世子時都沒有任何辦法,何況一個徐家。哪怕淮揚總督親自上門說情,何千山直接道,&ldo;這不是幾百幾千斤糧食,數十萬斤。薛大人,若是這些糧食被偷運給海匪,待他們吃飽喝足,上案搶掠,我們就是幫兇。&rdo;&ldo;侯爺侯爺。&rdo;薛春泓恨不能給何千山跪下,&ldo;這不是沒被運走嗎?&rdo;&ldo;若有那日,就太遲了。&rdo;何千山道,&ldo;如今鹽課已經開始改制,皇上開海禁之前與海匪定有一戰。薛大人,我麾下官兵戰力有限,如今雖然日日操練,到底需要時日。隻得用個笨法子,來遏制海匪了。&rdo;薛春泓不自覺的追問,&ldo;什麼法子?&rdo;&ldo;堅壁清野。&rdo;薛春泓長聲一歎,&ldo;侯爺,下官也是久宦之人,恕我直言,這世上,最可怕并不是吃飽了的海匪。&rdo;&ldo;久經饑餓的百姓,易子而食都是有的。若是匪類,親老子娘炖了都不足為奇。&rdo;薛春泓疲憊道,&ldo;侯爺還是三思。&rdo;&ldo;戰争不可避免。&rdo;何千山冷聲道,&ldo;恕下官直言,薛大人這種想法,若是被陛下知道,陛下是絕不會感到愉快的。&rdo;薛春泓笑容發苦,何千山一來即掌控淮揚軍權,林永裳直接主持淮揚鹽課改制,陛下心意,不問自明。罷罷,能保平安,已是幸事。薛春泓孱孱回府,已是中夜。一少年正持刀于薛春泓房前孤立,錦衣玉帶,露立中宵。薛春泓吓一跳,眯眼望去,原來是自己兒子,沉重的心緒浮起幾分慈愛笑意,問道,&ldo;涼兒,這麼晚了,不去睡覺?有事情也去屋裡等,緣何站在外頭?雖說六月天,晚上風露也涼呢。&rdo;說着已到兒子身前,摸了摸兒子的衣衫,果然入手冰涼,又要嗔怪。薛少涼已徑自問,&ldo;爹爹又去給那些沒臉皮的家夥說情了?&rdo;&ldo;這是怎麼說話的?&rdo;&ldo;實話。&rdo;薛少涼眉目冷厲,高聲道,&ldo;爹爹好生糊塗,如今爹爹明顯已被陛下厭棄,卻仍為這些人去遊說陛下心腹,豈不是更惹陛下心疑!&rdo;&ldo;當務之急,爹爹無需考慮太多,隻管将淮揚實情說與欽差大人與永定侯。淮揚既然已被這二人接手,爹爹盡應盡之力,再行袖手,則有功無過。&rdo;薛少涼道,&ldo;似爹爹總想左右逢源,殊不知是左右不讨好兒。當斷不斷,反受其亂!&rdo;&ldo;不成,我隻你一根獨苗兒,怎麼着也要先把你安頓好。&rdo;薛春泓歎息,拉着兒子進屋。薛少涼一腳踏進門檻兒,一面道,&ldo;我知爹爹不肯說,今日已與欽差林大人說了。如今淮揚之禍,不在于鹽課改制,而是世族匪類勾結,謀取暴利!禍不在于外,而生于内!&rdo;薛春泓嘎一聲,張大嘴望着兒子,一時忘了反應。46、更新百人百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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