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綏親自打馬而來,身後緊緊追着一騎錦衣暗衛。還有已經快要累死累活的福全。沿路上沒有樹蔭,就算已是深冬,直射的陽光卻也讓人一身大汗。福全艱難極了的擦擦額上的水漬,對周綏行了個禮:“陛下,到時間了,奴才給您的傷口換藥吧。”周綏裹在身上的衣服自然同樣滲出了汗,蟄在肩頭的傷口上疼得鑽心刺骨。他坐在路旁的石碣上,接過福全遞來的水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周綏向來錦衣玉食,此時連續三日趕路,待福全将他肩上的衣物掀開露出傷口時——肩頭的刀上已經泛起了膿水,慘白可怖。福全吓得手抖顫了顫,輕聲道:“陛,陛下……您的傷口似乎又惡化了……”周綏的視線有些空茫的放在前方蜿蜒的路上,似乎未有焦點,任福全喊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的确是,有些難看。福全在一旁垂首等着周綏的吩咐,卻未料這位年輕的帝王沉默半晌,突然道:“朕肩上這道傷,待愈合之後,會和舒樂身上那道一樣嗎?”福全:“……”舒樂肩上另一個男子留下的那道疤是周綏心中過不去的一道坎,曾經周綏試過數種藥膏,都無法徹底将那道痕迹從舒樂肩上抹消。沒想到直至如今,周綏仍然記得。福全被皇帝這句話吓得面色大變,小心翼翼的看了周綏好幾眼,才輕聲道:“回,回陛下……您受傷的這個位置是,是和舒小将軍有些……相似……”周綏擡起頭:“可是他從未與朕說過,是不是也這般疼。”福全張了張嘴,未敢言語。周綏笑了笑:“朕想,應該是很疼的。”福全陪伴周綏八年,初見之時,這位後周最年輕的帝王還隻是一個不到他膝蓋高的小皇子。小皇子嬌身慣養,卻聰明伶俐,自幼便勤學好問,深得先帝聖寵。後來其餘皇子先後亡故,獨獨剩下周綏一人,毫無任何疑問的坐上了皇位。人生八年,福全從未見過自幼便順風順水的周綏從未慘淡的神情。那意氣風發的面容上再沒有了曾經絲毫的姿容與威嚴,反而充滿着不确定的迷茫。和一種對于未知的,顯而易見的惶恐。他躬身于周綏身邊,終于落下淚來:“陛下……您,您别這樣……”周綏卻隻是低頭看了福全一眼,反而輕聲笑了笑:“多大的人,怎麼還哭上了,朕這不是就要去找他了嗎?”周綏站起身,拉上了肩頭的衣物,率先上了馬,一拉馬缰,“好了,随朕趕路吧。”福全抹了一把淚,踉踉跄跄的跟上周綏,才走了兩步,突然猛地跪下來,對周綏喊着哭腔道:“陛下——”周綏停下腳步,轉身過來。粗粝的地面很快便将福全的雙膝磨出了血迹,他卻似乎根本未曾在意。福全跪在原地,雙手緊緊的撐住地面,給周綏磕了三個響頭。鮮血便也從他的額前滲了出來。周綏皺了皺眉:“你這是何意?”“高丞相的死……陛下……高朗的死……”福全身為宮中最大的太監,一張臉向來保養的出色,而此刻那張臉卻像是一時間老了十歲。淚水花了那張失去生理特征而顯得分外細嫩的臉,福全斷斷續續的道:“奴才知曉您一直猜測高丞相的死與舒家父子有關,但并非無此……”周綏挑了挑眉:“你如何知道此事?”福全又磕了一個頭,淚水與血在臉上暈花開來,他啞着聲音道:“高丞相……是先帝給他下了毒,待先帝走後,高丞相很快便會中毒而亡……”周綏猛然一僵:“你說什麼?!”福全哽咽片刻,顫聲道:“奴才說的話句句屬實……”“陛下,先帝生前為您選定兩名輔政大臣。但高朗生性圓滑狡詐……雖能輔您帝王之材,但卻圖謀江山。”“先帝擔憂您年紀尚輕,不足以對抗于他,便提前下了毒,便是為了提防于此。”周綏整個人愣在原地,好半天後才死死盯住了福全:“你休要胡言!既然如此,為何父皇不曾告知于我!?”福全跪在地上擡頭,已經血肉模糊的臉上露出三分哀色。他的聲音裡有着顯而易見的恸哭之聲:“陛下……先帝是故意讓您以為舒老将軍暗害高朗……”“以此您便能保持全權中立,既利用舒家,又不過分依靠舒家。”“隻有這樣……才能保證您最大的集權……”福全聲音中滿是凄恻:“先帝曾告訴奴才……恨意才是最好的私塾先生,會,幫助您,助您……成為一代明君……”周綏頹然坐了下來,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既然你曾經不告訴朕,為何現在又要告訴朕?”福全跪直了身子,顫抖着道:“奴才,奴才着實不忍心陛下為舒小将軍如此遊移難過……”“若是陛下當真喜歡,便去将舒小将軍追回來吧……”周綏坐了片刻,突然笑了。那笑意無比凄苦,在彎起的嘴角邊,周綏嘗到了眼淚鹹澀至極的味道。川南城迎來了又一個黃昏。雪愈發大了起來,洋洋灑灑的從灰霾的天空中飄散而落,直到戰場上的每一名将士身上都染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後周原本京中的侍衛已經亡了大半,隻剩下曾經過舒弘毅親自訓練的将士苦苦堅持。敗勢已顯。舒樂挑了一名敵兵的頭顱,纓槍一挑,正面擋了一柄長劍。那長刀甚是眼熟,舒樂回身去看,握刀之人正是溫容。溫容顯然刀上并未用力,輕而易舉便被舒樂擊了回來。他也不惱,反而笑了笑,對舒樂道:“哥哥,你要輸了。”舒樂手中纓槍緊握,隻覺得徹骨的寒意從身體裡每一寸縫隙裡向外湧出,伴随着襲人入腑的涼意之後,便是猛烈的疼痛。這是舒樂中毒後第一次感受到毒發的痛意。他痛得連纓槍都再也提不起來,隻能冷冷的轉過馬頭,一言不發的看向溫容。溫容看着舒樂,輕聲哄道:“哥哥,那小皇帝昏聩無能,究竟有何好的。與容一道回去吧。”舒樂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間疼得上下磕在一起的聲音,他咬了咬舌尖,勉強尋回一絲理智。他不再多言,借着最後一絲力氣挽起纓槍。紅纓的槍矛登時便快如閃電般向溫容刺去。溫容猛然一愣,顯然沒有料到舒樂真的會這般不顧舊情,突然發難。他立即提劍去擋——然而舒樂出槍速度向來極快,溫容以刀去擋這柄紅纓已經顯然不再可能。出于武将對自己保護動作,溫容隻得長劍出鞘,同時向舒樂刺去。為了避免傷到舒樂,溫容甚至放慢了出劍的速度。銀光耀耀的長劍在風雪中勾出一道冰冷的弧線,朝着舒樂蜿蜒而去。溫容下意識的去看舒樂,卻發現舒樂也正看着他。而與此同時,舒樂手中的那柄紅纓槍在距離溫容胸口不到一厘的距離陡然間停了下來。恍然之間,溫容看到舒樂面上露出了一個近乎滿意的笑容。下一秒——那柄溫容貼身的長劍直直刺入了舒樂的胸口。隻頃刻間,鮮血便噴湧而出。舒樂嘴角邊的笑容終于越發清晰了起來。舒樂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長劍,又看了一眼溫容,終于點頭,幽幽道:“是啊,帶兵十載……本将軍輸了。”溫容幾乎是怔在了原地,片刻後猛地反應了過來。他整個人極其狼狽的從馬上爬了下來,朝近在咫尺的舒樂飛奔而去,大恸道:“不——哥哥——!!”然而像是一場連鎖反應,在胸口的鮮血無法止住之後,舒樂的口中也緩緩滲出了一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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