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會之前我一定把衣服送過來。”林淡默默記下杜如煙的尺寸,然後攀上牆頭,翻了過去,動作要多利落有多利落。
杜如煙看得目瞪口呆,提醒道:“哥,你就讓她随便翻咱家的牆頭啊?長此以往,咱家不就成了她的後花園,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若是換一個人敢這麼幹,杜如松早就把對方的腿給打斷了。但眼下,他卻隻是輕輕一笑,不以為意地擺手:“無礙,林姑娘自有分寸。”
杜如煙看了兄長好一會兒,然後一邊搖頭一邊走了。
…………
這是林淡接到的第一筆生意,也是她重開繡莊的第一步,自然不敢懈怠,拿到定金後就帶着翠蘭偷偷溜出家門,去買繡線和布料。但市面上稍好一點的布料價格都很昂貴,五兩銀子隻能買到一些邊角料。
“小姐,咱家還有一些好布料存在庫房裡,是夫人留給您當嫁妝的。您就用家裡的布吧,做好衣服後再讓杜公子給錢就是了。”翠蘭提議道。
“也行,那咱們走吧。”林淡把一大捆白色繡線放進背簍裡。她如今已經習慣了自己買線,自己染色,市面上的繡線顔色太少,不夠她施展。
兩人走到半途,林淡又改了主意,“要不我們去法興寺看看吧。”在家裡随便穿什麼都行,但出了門,卻要看場合穿衣,她得親眼看看法興寺是什麼樣子,才能找到繡制衣服的靈感。
翠蘭也想去玩一玩,便點頭道:“好呀,法興寺離這裡不遠,走路三刻鐘就到了。”
二人來到法興寺,裡裡外外參觀一遍,又給了一些香油錢,臨到太陽快落山才意猶未盡地回去。經由小沙彌的指點,林淡知道佛會那天,臨安府的青年才子将舉行一場詩會,地點就設在大雄寶殿後方的園林内。
林淡不記得那些佛殿如何巍峨,也不記得那些菩薩如何慈悲,她隻記得自己走入秋意漸濃的園林,隻一眼就被一棵存活千年的巨大銀杏攝去了心魂。據小沙彌介紹,這棵銀杏乃千年前的秦國帝王親手栽種,遭受風霜洗禮,曆經朝代更叠,始終郁郁蔥蔥,屹立不倒,樹幹足有五人合抱那般粗,巨大的樹冠聳入雲霄,遮天蔽日。
秋風為它染上了璀璨的金黃,一片片造型别緻的銀杏葉似雨點一般灑落,擡頭仰望,滿目都是炫彩,又有蔚藍的晴空和星點的陽光點綴在枝杈間,像是隔着一個萬花筒在窺探另一個世界,那場景,真的隻能用動人心魄來形容。
林淡當時就看呆了,足足過了一刻鐘才從大自然的壯美中回過神來。離開法興寺後,她腦海裡塞滿了金黃的銀杏葉,有挂在樹梢招招搖搖的,有落在半空兜兜轉轉的,也有鋪了一地層層疊疊的,那般耀眼奪目。
當她終于擺脫掉這種心靈的震撼,回到現實時,家門已近在咫尺,張惠拎着一根雞毛撣子,正惡狠狠地瞪着她:“你今天跑到哪兒去了?剛安分了幾個月,又固态萌發了是吧?我讓你偷懶,讓你不聽話!”
張惠追在女兒身後打,又是哀其不幸,又是怒其不争。
林淡下意識地抱住腦袋,邊跑邊解釋:“娘,您先别惱,我今天接了一個繡活兒,出去買繡線去了。”
“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接什麼繡活?誰能看得上你?三姨娘和四姨娘今天才在我跟前誇你,說你有天賦,隻需再努力一點,便能成才,結果一轉頭,你人就跑不見了,連繡架也空了!你才學會一點皮毛就如此懈怠,日後焉能撐起這個家?你看看人家孟思,她學了十幾年刺繡,技藝已是登峰造極,卻每日勤練不辍!你跟人家比,你算什麼,你有那個資格偷懶嗎?”張惠氣得眼眶通紅,卻拿女兒沒有辦法。打得太重她舍不得,打得太輕女兒又不記事,早知道林家會有今天,當年她就不該那般嬌慣女兒,把她養成如今這副任性憊懶的模樣。
林淡跑進堂屋,躲到兩位姨娘身後,解釋道:“我沒有偷懶,這是我的繡作,請娘和兩位姨娘先看了再說。我覺得我已經可以出師了,這才接繡活的。”
繡娘6
張惠将信将疑地放下雞毛撣子,接過繡布,然後愣住了。兩個姨娘見她神色不對,連忙湊過去,也愣住了。
“這,這當真是你繡的?”張惠說話的嗓音都在發抖。
“是我繡的,花了我整整一個月的功夫。”林淡終于能夠坐下喘一口氣。
四姨娘撫了撫牡丹花蕊,又撫了撫葉片上的露珠,喟歎道:“這花蕊是用打子針法繡的,将繡線繞針三圈,打成結狀,就能模拟出花蕊的真實形态;花瓣用了摻針,沁色十分自然,由淡紅到绛紅,一絲絲、一縷縷地暈染開來,幾乎找不到每種色彩的銜接之處,過度極其自然;花徑用了絎針,有凹凸感,花葉脈絡清晰,栩栩如生,最出彩的還屬這幾顆露珠,用了墊繡,讓它形成一個凸面,從露珠裡看去,有陽光的閃動,色彩的減淡,還有線條的彎曲,一切都像真的一樣。若非我親手摸過,當真會以為這幾顆露珠是淡兒滴上去的。”
三姨娘一面點頭一面咂舌:“了不得,咱家淡兒實在是了不得,在這幅繡品裡,淡兒一共用了二十多種針法,很多針法都是極難的,連我和四妹也不會施展。這倒罷了,最出彩的還是她的配色。一幅好的繡品講究七個要訣,那就是齊、光、直、勻、薄、順、密。淡兒的作品卻完全打破了這些概念,不一味追求平齊和勻光,而是把光影的變幻與色彩的濃淡結合在一起,向光的那一面色彩明豔清透,背光的那一面色彩晦暗濃郁,光與影的過度也銜接得十分自然,仿若實物。這些露珠就是最能體現這種特質的地方。針法還是那些針法,可一旦改變了配色,增添了光影,這朵花竟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三姨娘找出一幅孟思的作品,驕傲道:“姐姐你來看看,這是孟思繡的牡丹花,你有什麼感覺?”
張惠不懂刺繡,然而隻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發覺兩幅繡品的差别。她盯着女兒的繡布,顫聲道:“我覺得咱家淡兒繡的牡丹花,比孟思繡的好上千百倍。”
三姨娘舒心地笑了:“正是,淡兒的繡技或許還比不上孟思,但她的配色和畫技,已遠遠把孟思抛到身後。似淡兒這種幾可亂真的繡品,莫說蘇杭一帶沒有,就算踏遍大周國,也找不出第二個相類的。一個頂尖繡娘,首先需要具備自己的風格,讓别人一看見她的作品就能叫出她的名字。咱家淡兒尚未出師,卻已經能夠做到這一點,假以時日,必是世上一等一的繡娘。姐姐,日後你可不能再拿孟思來貶低咱家淡兒了,咱家淡兒不比任何人差。”
正咕咚咕咚喝水的林淡連忙放下茶杯,挺了挺胸脯。她雖然對自己極有信心,卻也是需要旁人肯定的。
張惠高興地連連點頭,眼眶不知何時竟紅了一圈。
林淡心中酸楚,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脊背,低低喊了一聲娘。她既然來了此處,化身原主,就會把原主的家庭和責任擔在肩上,也會讓林家繡莊恢複往日的榮光。
四姨娘搖頭道:“三姐,你可說錯了,什麼叫淡兒的繡技比不上孟思?我觀這幅繡作至少用了二十幾種針法,其中還有葉錦繡獨創的摻針和施針。葉錦繡乃前朝禦用繡娘,素有針神之稱。咱家淡兒能學會她的絕技,又哪裡會比孟思差!”
三姨娘盯着繡布看了許久,遲疑道:“你怎麼能确定淡兒用的是摻針和施針?我看隻是有點像罷了,要知道,葉錦繡的葉氏針法早已失傳,根本無人會用。”
四姨娘笃定道:“老爺曾送給我一幅葉針神的繡作,我日日觀摩,夜夜鑽研,怎會認不得?這就是摻針和施針,淡兒,你是怎麼學會的,快告訴姨娘!”
林淡跑到院子裡,把自己的針線盒拿過來,坦言道:“我把葉針神的繡作剪開,一一尋找針眼并标注位置,這才學會了摻針和施針。不僅如此,我還剪開了蘇繡娘的獅虎圖和方繡娘的前朝楚平王小象,分别學會了她們的絕技鬅毛針法和開臉針法。喏,剪開的繡作都在這裡,繡布上的黑色小點就是我标注的針眼,你們順着針眼琢磨一番,也能參透其中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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