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萬年果仍在原處,被談無欲所設的九重障眼仙法護着,搖曳舒展、無風自動,遠遠看去仍與百年前一般無二。素還真穿入法陣之中,細觀之下、心中大驚,萬年果本來生就金枝玉葉,十分鮮嫩讨喜,此時卻是金枝晦暗、玉葉委頓,竟是一副靈力枯竭、凋殘衰敗之象。素還真猶記得百多年前,他與談無欲除魔斬妖、積修外功,在斬殺一對千年僵屍時,談無欲不慎受了重創,被妖屍利爪貫穿右胸、重創心肺,傷重如此,仍能借萬年果靈氣完全恢複,待談無欲痊愈之後,萬年果隻蔫了數日、又複精神如初。萬年果如今這般模樣,可是談無欲這百年間受過幾近形魂皆亡、元神隕落的重傷?誰又能傷他至此?素還真方在揣測疑惑,又見不遠處隐現一處洞穴,洞口石上镌着三字古篆,不由失聲驚呼道:“天魔洞!”自古道士修仙,最難抵禦的便是天魔侵擾,天魔并不似尋常妖魔鬼怪、并無實質,一念三千、現諸恐怖,任你多大法力也是抓它不住、除它不得。天魔于凡人無害,隻是修道之人的克星,象由心生、境随念滅,隻要打坐入定時雜念執着一着相,便會被天魔纏住、受盡諸般折磨。這天魔洞,相傳隐匿于地下幽冥境界,距黃泉七千三百丈,内有貪嗔癡愛惡欲諸般天魔,乃是其巢穴所在,怎麼竟被談無欲以移形換嶽、竊地補天之術移到此處?
素還真為探究竟,挺身縱入洞内,沒走幾步忽覺一陣陰風襲來,似是從洞裡吹來、又像是背後有人呼氣,耳邊時而響起桀桀怪笑和嫠婦悲聲,兩側石壁黑影重重、光怪陸離,閃過諸般駭人形象,或是夜叉鬼怪、或是獅蛇龍象,瞬息萬變、看不真切。凡人至此,應已吓得膽碎魂飛,素還真對諸相卻視而不見、聽之不聞仍向裡走,這洞從外面看來,好似極為闊大深邃,實則并不幽深,行了百步便到盡頭。盡頭處有一破舊蒲團,壁上斑斑點點,遍布紅色石花,直似在沉暗暗的石壁上灑落了無數點朱砂。素還真心中一動,暗道:難不成這裡就是師弟閉關之處?卻不知為何要選如此兇險的所在閉關?他略一思忖,在蒲團上盤腿坐下,手指石壁畫了個圓,霎時,一面寶鏡高懸壁上,鑒人眉目的明光正籠着蒲團,素還真再催法咒,以寶鏡照影之法映出過往的影相。隻見寶鏡上光芒一閃,鏡上煙雲分合間,鏡中人已變成了閉目打坐的談無欲,他似是忍耐着極大的痛苦,長眉緊緊蹙着,鬓邊銀發被冷汗打濕、絲絲縷縷黏在清癯蒼白的臉上,他瘦得可憐已至形銷骨立,顯得玄色繡金的道袍寬大空蕩。談無欲忽地渾身打顫,蝶翅般的睫羽抖個不停、似有淚光,他強自忍了許久,兩行清淚終是滾落下來,淋漓而下、好不慘然。又過了一會兒,待臉上淚痕已幹,他這才睜開眼,眼眸空洞的呆望着石壁,猛然噴出一口血來。素還真見此,真如鈍刀割心一般,不禁喊了一聲:“無欲!”這才知道,那壁上的點點紅痕、哪裡是石花,竟是師弟斑斑血淚凝成!鏡上場景接着一轉,仍是談無欲披發獨坐,他并未入定,隻低頭一遍遍以指尖在地上寫着什麼,神情專注癡絕,不知已寫了多久,他擡起手時,白皙的指尖已是血肉模糊。素還真從鏡中看不清他寫了些什麼,忙在地上四處尋找,最後掀起蒲團,才發現一行字迹。素還真見字一愣,等回過神來熱淚已将字迹打濕,那行字寫的竟是:日屬陽,月屬陰。日月合璧誅百邪,陰陽調配滅千魔——二人所創明聖劍法的劍訣,不知談無欲描摹了多少遍,字字已凹進地中。
素還真跌坐在地,鏡上的影像仍在變幻,談無欲一次又一次的吐血,一次比一次更清減憔悴,甚至損傷了元神,不得不附體到萬年果上修養調息。素還真心中亦如明鏡,他已經看出這是談無欲自引天魔來襲,借以突破執着魔障、修成太上忘情之境。就像練劍時虎口磨破的傷口,結痂後再撕裂,反複折磨,傷口痛到極處便不會再痛,痂也會結的越來越硬,最終變成老繭,毫無痛覺、再不是弱點。談無欲心裡的魔障是什麼,令他不惜行此狠絕逼命的險招也要強行突破摒棄?素還真當然知道,他就是師弟的魔障、痛苦的根源,談無欲所受的這一切的苦,都是為了不再在意他——“以前我所有的情,都給了你。這百年來‘忘情’是我的修行,也早已經圓滿了。”——這就是師弟“忘情”的修行,血淚斑斑、生死一線的修行。談無欲在這洞中受盡了苦楚,在天魔化生出的無限妄念裡備受熬煎,等到他能夠放下、再不執着時,出得洞去的便是太上忘情的脫俗仙子,五百年來得證仙道的唯一一人。素還真難以想象談無欲是以怎樣的定念和毅力熬過這般九死一生的考驗,也許他該為師弟欣喜慶幸,但此刻他卻覺得骨髓如被針紮、肺腑擠到一處,連連幹嘔不止,仿佛要把心嘔出來。這時,備受折磨也咬緊牙關不發一聲、連落淚亦是飲泣的鏡中人,忽然低低喊了一聲“師兄”,素還真倏地擡頭望去,隻見談無欲從幻相中茫然醒來,咬破的嘴唇一開一阖、似在念着什麼。素還真對那口型熟悉無比,如同印證他所想般,鏡中人細如蚊呐的呢喃出聲,反反複複隻有三個字:“素還真。”邊念邊又吐出血來。素還真見此,心頭更是一陣如絞劇痛,也噗地噴出一口濃血,直直疼暈過去。
洞裡不見天日,也不知過了多久,素還真才漸漸醒轉,寶鏡中的影像早已消散,鏡中唯有淡淡雲煙脈脈流動。素還真踉跄着站起身來,先用帶血的唇吻了吻遍布血痕的石壁,又在手心畫下符咒,一個接一個去觸摸感受血痕中殘留的氣息。原來,每一點血迹都是談無欲一個方生方死的幻相,血痕年深日久,素還真已不能以此再現談無欲當時所曆諸相,但這滿壁血痕似乎皆源于兩個場景,一是雪地、一是月夜。在兩個場景下所發生的事并非幻相、乃是實事,這兩件事應當就是談無欲心中最難解、最痛苦的心結,因而由此生發出無限多的颠倒妄念。想到此處,素還真用手向石壁上虛虛一抓、再往寶鏡上一擲,寶鏡霎時精光大作,以石上血迹為引、千萬段影像走馬燈般飛快的閃過。素還真雙手結印,左手右手使勁一握,如同攥幹水中撈出的金沙,破除幻相、去僞存真,鏡上煙雲消長之間,已顯出漫天飛雪。素還真定睛一看,将将認出鏡中場景,不由心裡一冷——竟是那一天!百年前他二次入魔、渾噩發狂的那一天!
自二人結侶破壇已有十數日,素還真亦已清醒,二人都以為是氣迷攻心以緻昏阙、未以為意。談無欲這些日子刻意冷淡,對素還真不理不睬,偶見他扶額皺眉、似有頭疼之狀,也是視而不見,隻當是師兄故意做作、騙自己心軟。素還真數次與談無欲搭話,見師弟狠了心置若罔聞、态度決絕,也就不好再反複糾纏,加之他最近頭疼的厲害,腦子中仿佛有人在連聲催促、卻聽不清說些什麼,惹得他分外心煩意亂,時常渾渾噩噩、精神恍惚。這日,下了一天的雪,琉璃世界,銀裝素裹,談無欲時不時望着窗外,卻不是為了欣賞流風回雪的曼妙景緻,而是去看那呆立在風雪中的人。天寒地凍,素還真竟赤腳站在雪地中,望着談無欲的房門發愣,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他當然知道,以素還真的功體早已是寒暑不侵、此舉不至有礙,可冷仍是冷,雖能耐得住嚴寒暑熱身體卻并非無覺無感。談無欲終是看不下去,“咄”地一聲把茶杯狠狠放下,惡聲惡氣地推窗喚道:“進來吧!”
素還真半晌後才進得門來,仍是呆呆站着。他這日尤為昏沉糊塗,連鞋襪也忘了穿,腦中的催促聲越來越大,眼中的一切都顯得朦胧模糊,隻有談無欲一人,仍是清清楚楚。他靠近師弟身旁,柔聲叫道:“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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