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客長籲了口氣。他心底好激動,差點兒就把蛤蟆鏡摘下來。魏廳長的答複幹脆有力,分足的,絲毫不帶吼叫成分,卻勝過吼叫多矣。
“别介别介,魏廳長,魏廳長……”沒想到陳公子吃了搶白,口氣突然軟下來,并且慌忙追過去。“我說,魏廳長,我可能哪句話表達不當,像我老爸批評的,使人聽了不怎麼悅耳,那我向你立馬道歉。請你原諒。更願你見了我的申報材料,擡擡手讓它早日獲批。”
背包客暗笑,這陳公子玩起小伎倆來了。他似乎矮下身段說了軟話,實際上是把他老爹搬出來施壓。
魏廳長沒吱聲,繼續往前走。陳公子以為他心懾了,揚聲喊道:“我這就回去遞申報材料。”
“省省心吧!我說了三遍甭想u0027,已足夠了,不必再說第四遍啦!”遠遠傳來魏廳長的回答。“要是還須多說點什麼,我也隻想告訴你,别說我,就是換了陳副省長接了你的材料,他也無權批複。”
“咦,這話新鮮,我聽不懂!”陳公子明顯來氣了。
“哦,其實好懂。你跟過來,我說給你聽。”
陳公子這會兒變乖了,很聽話地追上去。随從們緊緊跟在他屁股後面。背包客不便跟着,目光卻追了過去。
隻見在遠處,魏廳長停下了腳步,先走的那兩人正等在那兒。陳公子追過去。魏廳長說了幾句話,陳公子好像聽了不服,斜着半個身子争辯。等候魏廳長的-高個男子,答了幾句。陳公子顯然被觸怒了,連連跳腳,幾乎拿出了要動手收拾對方的架式。兩邊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陳公子顯然落敗了,悻悻然踅回來。
背包客聽不見他們說的話,那種對立情狀卻看得清楚。他弓下腰裝作低頭系鞋帶,待陳公子一夥人走過去,才立起身來,悄悄跟在後邊。陳公子的一系列作為引起了他的好奇。
原來,剛才魏廳長對跟過去的陳公子,劈面說道:“你說你聽不懂,我僅告訴你一句話你就能懂__因為五行園這産業,有它的主人,他不同意賣,誰也奈何不得。事情呢,就是這麼簡單,一說你就該懂!”
“哈呀,廳長,你不是在說天方夜譚故事給我聽吧?偌大的五行園,難道不屬于國有,而屬于私人?”陳公子覺得抓住了話柄,陡然振起了精神,咄咄發問:“請問廳長,整個錦江市的人,有誰敢說五行園是他的資産?就是他有那狗膽說,可他有那王八運嗎?哼,我就不信,竟有哪個神經病會動這瘋狂心思!”
“喲,我說,”魏廳長剛想張口,他旁邊那位高個兒說話了:“你這人看去體體面面,說的話語卻把自己出賣啦!你能不能擦擦嘴,打掃一下衛生,讓你的語言幹淨一點,也體面一點?”
這說話的高個子,适合用舊小說的語言來形容,年約二十七八,中上等個頭,眉目俊朗,鼻準端正,唇紅齒白,氣質風雅倜傥,說起話來卻極有氣概。他繼續說:
“這會兒,隻有一個人在動瘋狂心思__就是你。所以罵什麼神經病呀,狗膽呀,王八運呀,你先想想你那是在罵誰?呵呵,何苦自己罵自己呢?”
陳公子瞬間氣炸了,血管都快崩裂了。他凸着眼,挺着脖子,跺着腳,咬牙罵起來:
“你,你給我閉上鳥嘴!你算哪路玩藝兒?不入流!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不好意思,你剛才不是懷疑五行園有沒有業主麼,此刻不用懷疑了__我就是!這兒是五行園,作為它的業主,你說我有沒有說話的份兒?”
這年輕人自信地笑着,話語從容而利落。
“呵呵,牛皮吹上天啦!媽的,今天真邪門,什麼鳥都敢和老子怄氣鬧别扭!還跑出來個吹蒙古牛皮的!”陳公子氣得發昏,朝那高個戳着雙指,喊:“你想行騙?不怕逮起你,叫你在局子裡蹲半輩子?”
魏局長不動聲色地聽着,這時侯笑了,拍拍陳公子的手臂:
“你呀,說話别毛躁,要先過過腦子再好。有空兒你去五行園北樓的檔案室看看,那兒的玻璃櫃裡,存着産業契券和各種證明文件。其中,産業契券是影印本,正本有三套,一套在省國土局存檔,另一套就保留在他手裡。我這麼說,你該懂了吧?”
魏廳長說罷便拉着身邊的兩人離開,對陳公子不再理會。
魏廳長的話說得明明白白。陳公子登時木立在那兒,僵住了,臉上一忽兒青,一忽兒紅。尴尬、羞惱、失望,沮喪,一古腦兒向他襲來。他恐怕是生平第一遭經受這樣的挫辱。返身往回走時,身子死吊吊的,與背包客擦身而過時仍沒緩過神來。
背包客掃了他一眼,又心疼他,又不齒于他的表現。想扭身走開,陳公子一個保镖的話卻飄了過來:
“老闆,老闆……剛才那小子,我知道他的底兒。他算個啥鳥呀?不過是個在馬路牙子上擺小攤的攤販,身份連我都不如……”
背包客不禁一愣。看這保镖,緊挨陳公子走着,臉上有一灘青痣,似糊了-帖大号膏藥,說話的時候眼睛眨個不停。一瞧就是個腦瓜裡不缺馊主意的人物。
對這情報陳公子起先隻迷惘着,聽倒聽見了,并沒入心。過一會兒才回過味來,瞪眼睛問:“怎麼,他是個小攤販?這話準嗎?”聲音有點顫,顯然很興奮。
“千真萬确,他就是個擺小攤的。攤位設在不了情茶社旁邊,專賣竹制小玩藝兒。不過,他好像平時不去那兒,隻星期天去。”
“呃!這消息好!虧你揭破了他老底。”陳公子樂得跳腳。接着陰下臉,“哼,這不知好歹的家夥忒嚣張,簡直是造死!”
一個大塊頭的保镖,臉上疙疙瘩瘩凸着橫肉,颌下半圈絡腮胡,應聲說:“老闆,待星期天我就去找他那小攤消消食兒。哼,擺弄擺弄他,還不和捏巴個小雞似的!”
陳公子不做聲,等于把事兒定下來了。
背包客望着這簇人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小聲念叨:
“陳勇呀陳勇,沒想到幾年的光景你就嘚瑟成這樣了。如此飛揚跋扈,豈不可怕?”
又思忖了一會兒,他下了決心:
“星期天的時侯,不妨去看個究竟。不能讓陳勇在邪道上滑得太遠!”
這麼想着的時候,他似乎覺得身後有雙眼晴,美麗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扭過頭,縱目回視了一下,然後緩步離開了五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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