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與高原交彙處,是綿密的小山區。
由雪水彙聚而成的溪流,蜿蜒曲折,零星地分割出大大小小的豐美草場,由于太過于零散,大部族根本瞧不上,因此,這偌大的山區,便是小股牧人世代賴以生存的寶地。
牛大春與陸煙兒一路疾行,取道直接進入山區,經過五天的兼程趕路,垂暮時分,他們已到了一處山口,山壁上是衛栖梧一行人留下的号記。
看号記時間,怕已有十來日了,沿标記再往前,便是信中所言的彙合地。
陸煙兒在三丈外伫足,在馬上凝望,呼吸因緊張而急促了起來。
牛大春見此也不催促,就這麼看着遠方落日,靜靜等待。
也不怪他如此,畢竟,這一路上他已然從這姑娘口中,旁敲側擊地知道了不少,那賊偷與她之間的故事。
陸煙兒自小便在中原南國長大,生的玉雪可愛,天生一副美人坯子,再加上乖巧懂事,很得明教衆多叔伯喜愛,簡直就是所有人的心頭小棉襖,被寵得不要不要的。
開元二十七年,中土明教頂尖的人物齊聚長安的大光明寺,教主陸危樓,也就是她爹,打算發動謀劃已久的“聖火”行動。
然而,消息洩露,唐皇震怒,一紙令下,明教高層受‘東都之狼’天策府與少林圍攻,期間便出現了天槍楊甯,單挑明教四大法王的名場面,唯有教主陸危樓一人漏網。
當然,那是官方說法。
在陸煙兒的記憶中,那天的風雨很大,她的房門被突然推開,門外台階上已是擠滿了人,都是她教中的叔叔伯伯,一個個神色嚴肅緊握彎刀,月白色的長袍大都滿是血迹。
聲音很吵,卻是怕人得很,直到她父親進來給她披上蓑衣。
“煙兒,現在你就跟着你七叔走,其他的人,都要小心!”
陸危樓說完這句話,便側身露出了身後的男子,那人她在教中從未見過,年紀輕輕二十來歲,一身灰袍,身無長物,頭戴一頂避水鬥笠,相貌也平平淡淡,聽完陸危樓言鄭重的言語,踏前一步,彎腰便向陸煙兒點了點頭,笑了一下。
那是她與衛栖梧的第一次見面,其後那段時光所經曆的一切,她都記得出奇的清晰,明教在大光明寺折了許多人手,但還是有許多人殺了出啦,不過可惜,整個大唐已經為明教這條大魚撒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從他們沖出家門的那一刻,面對的就是無盡的厮殺,江湖上與明教積怨已久的門派勢力,聞聽明教高層中伏的大光明寺一役,紛紛出手。
半日之間,明教中土各大分舵被摧毀殆盡,教中弟子倉促應戰,奈何群龍無首,更是傷亡慘重,堂堂天下第一教,至此轟然倒塌。
作為陸危樓唯一的女兒,陸煙兒所面臨的追殺強度,更不必說,那時的她年紀還小,許多事還不曾明了,好在身邊還有年紀輕輕的衛栖梧,一路護衛着她風餐露宿,輾轉厮殺。
直至許久之後,當她在域外與父親重逢,才得知帶着她萬裡漂泊的七叔,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萬裡長風”衛栖梧,這才知道衛氏輕功,向來号稱天下無雙,而他本就是夜走千家,劫富濟貧的俠盜。
一路上無數的艱難險阻,若隻是他衛七一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如今再尋思,衛栖梧那平平淡淡微笑面容,卻是天底下最令她安心溫暖的畫面。
數年來,她全心随父親修習《聖火典》,教中大小事務,也是悉心過問,便是想着有朝一日,令明教重返中土,她便也可早些見到七叔。
但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般快,這般猝不及防。
人終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無論是情窦初開時的愛慕,還是少不更事時的愧悔,畢竟,人都是貪心的,沒得到就覺得遺憾,得到了失去也會覺得遺憾。
然而,暮年浮光之景,終将瞬息點醒,又終會因一事一物,而解終生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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