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咬唇,眼裡閃過抹恨意,目光直直的落在那些禁軍侍衛的身上,壓着嗓子低低喚了一聲,“娘娘,秋紅是被冤枉的。”
那是宛妃為了懲戒昨日坊主和秋紅幾人擅作主張而設的局。
魏岚側首,循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唇角微微揚起,勾出抹略帶譏諷的笑。她朱唇輕啟,似是安撫,又好似隻是在叙述着一件尋常的事,語氣極輕極淡,“她确是被冤枉的不錯,可入了這局卻也不盡算是冤。綠珠,本宮曾說過,無論是你還是秋紅或春杏,本宮都會保你們無恙,你可還記得?”
“奴婢記得。”綠珠紅着眼低低應到。
“因為你們是本宮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本宮都會保你們。但如今春杏去了掖庭,而秋紅也被關押進了内侍監的牢房裡,你想過是為何嗎?”
“……奴婢不明白。”綠珠不笨,聽得魏岚這般提醒,多少也能想到其中緣由,可她卻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們會遭此劫難,也全是因着她們是本宮的人。”魏岚喟歎一聲,語重心長的說到,“綠珠,你是個聰明的,知曉該選擇什麼樣的路去走,本宮也知曉你的野心,所以許多事,本宮也願意交于你去辦。可這宮裡,沒有哪一條路是坦蕩的,也從沒有捷徑可走,而本宮,也不盡能做到一手遮天,事事俱到。”
她停下了腳步,幾丈外便是她的寝殿,裡邊坐着的是她的夫君,是大業的帝王,那才是在這皇宮中能一手遮天的人。
可即便是他,也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不能真的将這天遮得嚴嚴實實,毫無縫隙。
“這宮裡的腌臜事,你知曉的定不比本宮少。其中有多少冤情,你我也心知肚明。可饒是如此,也不是誰出來說一句話,就能揭過去的。本宮不欲與那些人同流合污,卻也擋不住旁人想将本宮拉入沼澤裡的決心,本宮能做的,便是盡量不給這些人可乘之機。本宮說的,你可能明白?”
綠珠是甯願自己沒聽明白:“那秋紅她就這麼……”
魏岚眼帶戲谑的瞥了她一眼,“你是在怨本宮言行不一,出爾反爾?”
綠珠還癟着嘴,聞言立時垂下了眸子,遮住了那抹來不及掩下去的不滿,讷聲道,“奴婢不敢。”
不是不會,隻是不敢。
魏岚聞言嗤笑了一聲,“你會這般想,本宮也不奇怪。換成春杏或秋紅她們,此刻根本無需本宮說這番話,也能明白這情根本就無需求。”
“這設局的人不過是想敲打一二好給自己生勢罷了。如今還不是時候,對方也不敢下死手,所以秋紅不會有事。”
她輕拂衣袖,似撣了撣袖擺上的塵埃,嘴角微揚,臉上帶着抹淡淡的笑,眸子裡卻是一片森冷的寒意,下巴微揚,聲音清冷,“且看着吧,不用本宮出面,這偷東西的小賊也很快便會被捉到,而秋紅會安然無事,司衣坊裡也會一切照舊。”
她今日開這宮門,自然不是白開的,而與衆妃嫔們浪費掉的那一個上午,也不全然隻是做個面子活兒,過了便算了的。
那也是個聰明的人,平日裡行事是慎之又慎,最是會借風使力,順勢而為。隻要風向稍有不對,便能立即掉頭,不帶一絲猶豫。哪怕是被人嘲笑是牆頭草,扶不起的軟弱怯懦,也無所謂。所以這宮裡來來去去這麼多人,她卻依舊能守住自己的位置,穩穩當當的做着主子。
不似好些人,總放不下心裡頭那點莫名的驕傲,最終白白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魏岚微微眯着眼,語氣很是淡然,“本宮與你說這般多,究竟是為何,你且自個兒好好想想。若是想明白了,本宮讓你能得償所願,也未嘗不可。若是想不明白……本宮身邊也不需要空有野心而無腦子的人。”
這話雖是狠了些,卻也不是無的放矢。這些年因着她的不在乎,宮裡很多事她都沒有計較,又加之有皇上的威懾,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來,坤甯宮裡的人都是處于一種相對安逸的狀态中的。
這種安穩的日子過久了,人心難免會生出些憊懶,甚至是開始自以為是起來。
綠珠跟在她身邊許久,又是剛得重用,春風得意,多少有些心浮氣躁。若是放在從前,魏岚也就由着她了,花點時間磨煉磨煉,性子總會沉穩下來的。
可如今卻不行。她要籌謀的太多,由不得身邊的人慢慢成長。綠珠心思活絡,背景幹淨,也足夠忠誠,稍加培養,确實可堪大用。可那也是需要時間的,而魏岚現在最缺的便是時間。
她隻能逼着綠珠成熟,能像春杏和秋紅那樣,即便被構陷,也能有自保的手段将自己摘出去,不落人把柄。
現在的綠珠,比之春杏和秋紅她們,卻是太嫩。
若今日陷入局裡的是綠珠而不是秋紅,莫說是魏岚出面了,便是連劉嬷嬷出來通風報信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被定了罪,還是鐵證如山的罪。
劉嬷嬷今日過來,确實不是為了求情,而是為了遞信。秋紅被拘,坊主也變相被軟禁,劉嬷嬷口口聲聲說的是求魏岚出面為她們二人說幾句話,神情卻并不着急。
就是因為對方拿不出證據真的将她們定罪。
而她之所以會走這麼一趟,也隻是為了告訴魏岚,禁軍裡有人起了異心,認了主子。是為了提醒魏岚,有人露出了爪牙,還需早點提防一二。
至于秋紅和坊主的事,對方掀不起什麼風浪,終是會歇下去的。
可這些,綠珠卻瞧不見,看不明白。她隻聽了自己想聽的,卻沒有去思考其中的意思。
這是魏岚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如果她還是不明白,那魏岚也隻能棄了她。至少這樣,還能保她一條命。
後邊的路太過兇險,踏錯一步,就有可能是萬劫不複。她不能也不會将自己的信任交托給這樣一個心思浮躁的人。
哪怕她再幹淨再忠誠,魏岚也不能用。
隻是這番苦心,她卻不知綠珠能否領會。
綠珠自是無法領回了。她聽了魏岚的話,心裡隻剩下了害怕和不安,生怕自己是惹了魏岚的不喜,滿腦子全是擔心和恐懼,隻想着該如何讓魏岚的心思回轉,渾然顧不得去細想她真正的意思了。
她眼裡噙着淚,又是惶恐又是委屈的看着魏岚的背影,讷聲喚到:“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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