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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儀對自己父親的事情也算有一定的了解，更知道最近巡按禦史彭林已經到了山東，這可是宋元啟的好機會，若能表現得一二，再往上爬不是什麼難事兒。所以，宋儀度測着，宋元啟的心情應該不錯。她不動聲色地擡眼來觀察宋元啟，卻忽然發現，宋元啟怕是并不高興。此刻宋元啟還不知自己最喜歡庶女正在打量自己，他撚了撚須，說了書院的事情：&ldo;如今你便按着這勢頭下去，這一個月，書院裡的事情也當陸陸續續結束。等你拔得頭籌回來，也該尋個好人家了……&rdo;尋個好人家？宋儀一怔，這麼快就要談婚論嫁？她腦子裡瞬間浮出一個人的名字來，可又不知怎的出不了口。越是這時候，她越是想将那所謂的&ldo;穿越女&rdo;千刀萬剮！沒發現宋儀臉上輕微的神情變化，宋元啟忽然歎了一口氣：&ldo;……早半年，我還教訓你，說你當中侮辱疏遠周留非實在目光短淺，如今看來……你竟是不錯的。&rdo;心頭一跳，宋儀隻覺得宋元啟這話裡透着一股玄機。她望着宋元啟半天，猶豫着開了口：&ldo;爹，當初是女兒不懂事，不知那周家公子乃是難得的好人選。都說是豬油蒙了心，不知道人家待我好，如今事情鬧到這樣，的确是女兒的錯，父親不必為女兒遮掩……&rdo;&ldo;傻丫頭，爹何必為你遮掩什麼？&rdo;宋元啟忽然站起身來，踱步到了窗前，似乎遇到什麼難解之事，他的手指一根根敲在書架上，背影裡都透着幾分掙紮猶豫。&ldo;罷了，爹會為你再尋個好人家的……你且安心吧。最近巡按禦史彭大人來，諸事繁雜，也不多與你說，你隻記着書院考校時候好生生的便成。&rdo;宋儀琢磨不透，老覺得心驚肉跳。&ldo;父親可是有什麼事情？&rdo;&ldo;到時你便知道了……&rdo;宋元啟長歎，&ldo;終究爹還是疼着你的，周兼之事也便這樣罷了。今日你早些回去，忙了一日，怕也累了。&rdo;說完，他便擺了擺手。都已經這樣，宋儀不好再多留。她壓下心底的疑慮，起身來彎身一禮，這才退了出去，剛出了正屋，便瞧見宋倩臉色不大好從另一頭走過去，還好兩個人沒打照面，宋儀此刻心裡平白地亂，更不想跟其他人再有什麼交集算計。一路回了自己屋裡，她問雪竹：&ldo;東西可送出去了？&rdo;&ldo;東西和方子都已經送過去了，隻是那時候三姑娘不在。&rdo;也就是說，到底人是什麼反應還不好說。雪竹上來給她捏肩膀，細聲問道：&ldo;姑娘，方才見老爺，可是出了什麼差錯？&rdo;差錯倒是不至于，隻是宋儀覺得宋元啟那态度有些詭異之處，尤其是他說……找一門好親事。大約是周家那件事掰了吧？這本也在宋儀意料之中，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念頭剛落，前面便來人通報說孟姨娘來看她了，宋儀趕緊站起來，迎了人進來。孟姨娘照舊一身的溫婉，可宋儀一看就知道她今日也不對。&ldo;姨娘？&rdo;&ldo;……坐下說。&rdo;孟姨娘現在也覺得心驚肉跳，可她想着，宋儀也該知道這件事，&ldo;我如今隻慶幸，你早早便跟周兼劃清楚了界限，兩家婚事原本隻是口頭上的意向，還沒達成，更不用說什麼約定。後來你們小輩之間也出一些個問題，早不算有什麼牽扯了……&rdo;&ldo;姨娘，這是什麼意思？&rdo;宋儀聽得一頭霧水。&ldo;傻孩子，巡按禦史彭大人才到濟南府來，辦的頭一件大事便是周大人……&rdo;若早兩年，誰知道還會有這一檔子的事兒？孟姨娘想起來也覺得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ldo;他們官場上的事兒，我也不很清除，隻是彭大人查出一些賬目問題，又握了一個賬本，說周大人有貪墨之事。彭大人是何等鐵面？此事一處理下來，必定家破人亡的。&rdo;家破人亡……宋儀眼皮子一跳：她明白了，宋元啟這是打算明哲保身啊！宋元啟與周博二人同署布政使司，一個左參議，一個右參議，還是交情不淺。若周博真貪墨也就罷了，可宋儀仔細想想，宋元啟一向說周博乃是個清官。這裡頭的道道，似乎太深。腦子裡念頭一晃，宋儀想起的竟隻有一個周兼周留非，又平白複雜起來。☆、周兼坊間傳言，周兼對宋五姑娘一見鐘情，早不是什麼秘密。宋儀知道與周兼這麼個人，其實也不很早，與尋常人差不多。甚至，她是在孟姨娘告訴自己之後，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喜歡自己，托了他父親來說合兩個小輩之間的事。從那以後，宋儀留意周兼的事情才多了一些。于是，她知道，周兼乃是濟南府裡出了名的文人才子，人都說貌若潘安，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動想要嫁給他。此人性情溫和，又是學識滿腹，舉止文雅，家世背景都不錯，雖是個庶出，可又幸運在一家隻有他一個獨子，嫡出庶出于他而言并無影響。這樣一個人看中了她宋儀，早如所有人所想所言的那般：這是她宋儀的福分。隻是那兩年，這種&ldo;福分&rdo;早被敗壞了個幹淨。到現在，竟然連周家都要出事？周家出事，宋元啟的态度也耐人尋味得很。宋儀忽然覺得自己腦子還是不很夠用，她拉着孟姨娘的手，多少有些彷徨。孟姨娘歎氣：&ldo;你如今是不是在憂心自己未來了？我早說過，早日你雖傷了人周公子的心，人家的心還在你這邊的，隻是你要知道，現在這事一出，你與這人便是再沒了緣分。&rdo;&ldo;……約莫是儀兒命裡不該有吧。&rdo;宋儀的情緒，無端有些低落。即便是宋儀覺得自己對周兼并無什麼其餘的想法，看見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平白遭了難，而自己父親準備袖手旁觀，感覺多少有些難言。她臉上的表情并未遮掩，也沒瞞過孟姨娘，孟姨娘摸着她手，道：&ldo;你可喜歡他？&rdo;&ldo;……約莫是不喜歡的。&rdo;宋儀與周兼從無什麼太過私底下的接觸，不接觸怎麼知道喜歡不喜歡？她道，&ldo;想着，隻是覺得有些世事弄人罷了。昨日都還好好的。&rdo;朝廷之中素來有這樣的戲語，說是彭林所至之處，官不聊生，宋儀當初隻把這話當一個笑話聽，如今才知道此言非虛。到底朝中的事情與宋儀沒什麼關系，周家之事她也插不上手，即便是要幫也有心無力。孟姨娘在她這裡坐了沒多長時間，便又去了小楊氏處。送她出來的宋儀，站在廊檐下，看孟姨娘去遠了，這才收回目光。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春日裡鳥語花香，熏的人隻想沉醉園中，宋儀不過站了一會兒，便感覺那細雨如牛毛針一樣撒下來，擡眼一望，漸暗天幕下頭細雨蒙蒙，一時竟看不清了。風漸緊，雨漸急。來往的丫鬟們嘀咕着：&ldo;原還以為隻灑下那麼幾顆雨，沒想到竟然漸漸下大了……&rdo;&ldo;遭了，姑娘的香花還在庭院中呢……&rdo;&ldo;快些把門窗關上，這雨大了。&rdo;……雨，大了。宋儀回了屋，挑了燈，摸了摸自己心口，卻沒摸到那玉墜兒，于是皺了眉。這時候，她才想起，今早在府門前見了衛起衛錦兩兄妹，瓶雕玉墜兒早就摔碎了。從袖中掏出錦帕來，宋儀一塊一塊碎片地看着，隻用手指頭撥撥她就知道，這碎片也缺着，碎了的東西若想要再拼湊起來還是難了。将東西包好，壓回了箱底，宋儀瞄了角落裡那一串綠蜜蠟手串一眼，又搖了搖頭。兩年倒黴日子，倒也留下來不少的&ldo;财富&rdo;。她躺上了床去睡覺，半分也安穩不下來。而對有的人而言，這無疑是個不眠之夜。宋元啟也睡不着，他在屋裡走來走去，已經踱了不知多少圈了。周博與他乃是同僚，又是舊交，他沒道理這樣看着好友锒铛入獄，可他若是站出來，必定牽連到自己。一時之間，宋元啟真覺得頭都大了三圈。&ldo;老爺，外頭來了人，是周公子，說是有事相求，想請您一見。&rdo;管家汪海進來，壓低了聲音說一句。外面吹進來的風，吹歪了燭台上的火苗，将裡頭宋元啟的影子也拉得長短變化，看不清模樣。&ldo;周兼？&rdo;念叨了這名字一聲，宋元啟長歎，&ldo;他來，不過是為了請我作保，以證明那一筆賬目并非他父親的差錯，可我又憑什麼為他作保？&rdo;彭林手上捏着他周博貪墨的賬本，宋元啟還能說這賬冊是假不成？他固然相信周博的人品，可私心裡說，人不過為自保而已。他若出來保了周博，那事情才是真大了……汪海試探問道：&ldo;那您的意思是？&rdo;&ldo;大晚上的，外頭還在下雨，叫他回去吧。這一遭，算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周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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