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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退了下去，引走了宋儀等人。小楊氏一見，就知道孫氏是有話不好當着孩子們的面兒說。隻是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ldo;娘，可是我夫君那事有什麼差池？&rdo;&ldo;差池大了。&rdo;孫氏歎氣，&ldo;要說平時明哲保身也是個好本事，至少他能保住了自己。可你夫君，這一回着實糊塗了，也不看看周博是什麼人，他兒子又是什麼人。我記得你早先跟我說，你們家裡有個庶出的五姑娘，也就是儀姐兒，曾被周家公子傾慕，周大人與你夫君之間已經有過口頭上的約定。結果周家落難，你們這個未來的親家把事情給做絕了，竟然半分都沒管過。&rdo;&ldo;……可這與……&rdo;話說到一半，小楊氏便說不下去了。孫氏冷笑一聲：&ldo;虧得你還有腦子，知道回來問我消息。昨兒我央了你爹打聽，才知道那周兼在他爹出事之後，以生員之身進了府衙當書吏，不久在彭林離開濟南的時候又被帶走，成為了彭大人的幕僚。你前後想想，這件事到底是誰辦的？&rdo;&ldo;難道是他？&rdo;小楊氏隻覺得平地裡一聲驚雷炸響，叫她整個人都昏了頭。&ldo;除了這一位還能是誰？說什麼陷入黨争，也不過是借口。甭管你夫君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兒，鐵定與這個周公子脫不開關系，天底下沒這麼巧合的事情。官場上的事情，哪管你是黑是白，白的能抹成黑的，黑的能抹成白的。都說過，莫欺少年窮，你那夫君也是太糊塗。&rdo;孫氏言語之間，也有些看不起宋元啟的味道。當初宋元啟若不是張閣老的門生，楊府又指望着巴結上張閣老那一脈，不會再嫁個女兒過去。自個兒好好養着的姑娘給人當了續弦，還在長房後頭，孫氏心裡能舒坦了才怪。小楊氏知道孫氏的态度，夾在中間難做，倒是也不在此事上頭多作糾纏，而是直接問道：&ldo;母親的意思是……這件事還是周兼在裡面插手？&rdo;&ldo;不管是不是他插手，如今周兼就是彭林的幕僚，要怎麼做，你還不清楚嗎？&rdo;孫氏心裡透亮得很，事情從哪裡來，回哪裡去，&ldo;如果不是周兼插手，你們求他去，成功了也好在彭林那邊說上兩句話，為你夫君之事出些力氣；如果這件事隻是黨争，沒有周兼在裡頭，那你事後也好處理。&rdo;&ldo;還是母親思慮周全，女兒慚愧。&rdo;好歹算是明白了一條道，小楊氏舒坦了許多。母女兩個在屋裡聊了好一陣，孫氏又留了小楊氏等人用過飯，這時候長房那邊才來了消息，說是時間不早，已經為小楊氏他們安排好了别院，叫他們去那邊住着就成。小楊氏已經得了孫氏這裡的指點，也自知長房不歡迎他們，走的時候也不糾纏。一路到了别院，小楊氏看見了宋儀，忽然想起當時孫氏頻頻看宋儀的情形來。若是周兼在這件事上能有大作用，那麼宋儀……要知道，當日周兼乃是異常傾慕宋儀的，隻是不知現在周兼又是個什麼情況。不管怎麼說，如今的小楊氏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所以在進門之前，她看着與宋倩站在一起的宋儀，忽然道：&ldo;儀姐兒，你進來。&rdo;宋儀怔住，隻覺得來京城其實沒自己什麼事兒，她又不是小楊氏親生的女兒，找自己幹什麼？别說是宋儀，就是宋倩宋攸兩個人也不明白了，小楊氏這是什麼意思？一時之間，也來不及多想，小楊氏已經先進了屋。宋儀略略猶豫一下，回想起方才小楊氏的神态來，還有那楊府二太太瞧自己時候的眼神，雖沒明白這裡面有什麼關竅，還是慢慢進了去。小楊氏已經坐在了屋内一把嵌螺钿園林仕女紋黑漆圈椅上，擡眼見宋儀小心翼翼進來，她便和顔悅色道：&ldo;你也坐下吧，我隻是有幾句話要問你，順道告訴你一些消息，你不必太過緊張。&rdo;幾句話要問，一些消息要告訴？宋儀沒拒絕，看着如今的小楊氏，又覺得她恢複了往日主母的做派。興許是此刻她心思有些重，宋儀看不懂她的眼神。&ldo;母親但問無妨。&rdo;&ldo;也不算是什麼要緊事……&rdo;小楊氏看着她，見她這般乖巧，心裡又是一聲暗歎，&ldo;你可還記得，你與那周家公子之間原是有過一段緣分的。雖你那一陣鬼迷了心竅，可周家公子依舊沒與你翻臉，心裡還念着你。那時候周家落了難，周公子求到咱們府上，他也是想見你一面的，可老爺想着不大合适，也就沒讓你們見。&rdo;心頭猛地一跳，宋儀是知道這件事的。隻是，小楊氏現在怎麼又提起周兼的事情來了？她擡眼來看着小楊氏，道：&ldo;母親，這事不是過去了嗎……&rdo;&ldo;是過去了。&rdo;若是早知有今日，當初何必把事情做得那樣絕？小楊氏想起來，隻覺得千般萬般的無奈，手指壓着自己額頭，她道：&ldo;隻是又來了旁的事。那周家公子，在周家出事之後失蹤了許久，原以為他是棄家逃命去了，或者受不住這般打擊所以離開。沒想到，現在才傳出消息來，周公子成了巡按禦史彭大人的幕僚。&rdo;幕僚？宋儀險些失聲叫出來：陸無咎不是說他成了個書吏嗎？如今怎麼又變了？小楊氏道：&ldo;誰知道老爺出事，是不是有他這報複在裡面呢？此番到京城來，我隻為着你父親這件事……儀姐兒，你也知道你父親待你不薄……&rdo;剩下的話，小楊氏着實有些說不下去。對宋儀這一個還沒到十五的小姑娘來說，這些事情都太沉重了。更何況，周兼此刻必定恨着他們宋府，宋儀又能出什麼力？&ldo;罷了，我隻将此刻情由告知你，你知道個大概也就成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rdo;勉強笑了一聲，小楊氏又揮了揮手，示意宋儀可以離開。宋儀這等機敏的性子，一轉眼就已經明白了小楊氏的意思。隻是周兼畢竟也有周兼的傲氣，哪裡能這麼簡單就幫助宋家？她也不說太多，一躬身便退了下去。☆、池魚從小楊氏處出來，宋儀便看見了一直悄悄等在外頭的宋倩。很顯然，宋倩是擔心她。一見到人出來，她就上前來拉着宋儀走到一邊去，壓低聲音道：&ldo;我娘找你幹什麼？你沒事吧？&rdo;&ldo;母親不過是說了些跟周家公子有關的事情，并沒有什麼要緊。&rdo;宋儀直言不諱，隻是沒有說到底是什麼事罷了，先頭小楊氏不讓宋倩聽這些事，宋儀也不會自找沒趣又把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告訴她。&ldo;三姐姐未免太緊張了，如今還有什麼事情比救父親更要緊的呢？&rdo;&ldo;救父親出來又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你可别混為一談了。若與周公子有關，那可是你終身大事……&rdo;隻是一說起終身大事，宋倩就想起了她自個兒，還有如今還在濟南的宋仙。分家分家，這心裡頭的不舒坦和嫉妒，終究還是去不掉。眼見着宋倩一下沒了聲音，宋儀也猜到她在想什麼，反而走過來拉她的手，道：&ldo;三姐姐你啊，還想安慰我呢。都是沒影兒的事，不該放在心上的。咱們也先走了吧。&rdo;在小楊氏屋外不遠處說話，怎麼想怎麼不合适。宋倩想想也是這樣，便與宋儀一道，去了她在别院的房間，說起體己話來。姐妹兩個雖非同母所生，可感情卻漸漸好起來。宋倩想着，若是忽略這一張臉，宋儀其實是個很容易相處也很适合做朋友的人。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宋儀這樣好相處？人好，心也好，雖是庶出，可也沒有如宋俪那般的小家子氣，整個人大大方方看着便舒坦。有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她心裡自己有自己的一杆秤，少有叫别人尴尬和為難的時候。仔細想想，嫉妒宋儀也完全沒必要，隻因着嫉妒不會有用處，反而會讓自己多一個敵人。跟宋儀說着說着話，宋倩想得也就越多，竟然漸漸了悟起來：&ldo;五妹妹，往常我素性最厭惡的便是你，隻因着你是個庶出，還要處處跟我搶風頭，可如今我才發現，沒了你還有别人與我搶風頭。更何況，我自己沒本事，這風頭怎麼也不會落到我的頭上來。這樣一見着你，想着你，跟你說着話兒，竟覺得天底下沒有比我五妹妹更好的人了。&rdo;平白來的一番誇獎，才真是讓宋儀微怔。&ldo;與人為善&rdo;四個字，是宋儀從孟姨娘處學來的，講的便是做人做事留一線，不把事情做絕，也不把話說絕，所以得罪人很少。不過她倒不知道，還有人說跟自己相處很舒坦。即便宋倩這話是假話，她也該笑一笑，更何況她從這一位驕縱成性的三姐姐眼底看見的全是真誠呢？宋倩是個很真的人，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少有虛僞的時候。而宋儀覺得自己處事很淡，時常尋不見痕迹，不見得很喜歡誰，也不見得很依賴誰，更不見得很厭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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