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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幾乎都是她董惜惜最忌諱。畢竟她也曾是官家小姐，也曾見識過官家體面，知道上流與下流的分别，也正是如此，她更知道自己此刻之情形是往日自己所鄙薄，更能明白此刻衛錦這般的輕蔑和鄙夷。然而，衛錦竟然是以她來諷刺周兼……而她本意，從不想周兼為自己陷入非議之中。更何況，衛錦還提到了被她當成是眼中釘肉中刺的宋儀？那一霎，董惜惜身子顫抖了一下，顯出幾分弱柳扶風般的可憐來，臉色也煞白下來。美人兒這般可憐的情狀，怕尋常人隻一眼就會感覺到心疼，隻可惜現在根本沒人看她的臉色。周兼站住腳之後，便轉頭看向了衛錦。他忽然想起來，昔日昭華郡主似乎跟賞識宋儀？若真要論起來，約莫就是這原因了。可看看對方這尖酸刻薄模樣，周兼還真不覺得宋儀會喜歡跟這樣的人接觸。念頭剛一閃過，他便怔住了。隻因為，他如此輕而易舉地判斷出，宋儀不會喜歡跟衛錦相處。宋儀……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昔年嬌俏的容顔，似含羞帶怯花一朵，如今還能從她身上，看見昔日的痕迹嗎？周兼忽然有些恍惚。他淡淡看向衛錦，忽然也懶得分辨什麼，隻道一句：&ldo;郡主管的閑事，太多。&rdo;這般輕飄飄的态度，顯然并未把衛錦放在眼底。對一個并沒有實權的郡主，一介女流之輩，周兼不會投入多少關注。這兩年風言風語太多，已經叫他有些懶得搭理。再遇宋儀，是他心思百轉千回，卻與宋儀這等外人無關。他說完，轉身便要走。衛錦冷笑一聲，卻頗見不得周兼這樣。&ldo;宋五姑娘如今可是衣錦還鄉，昔日抛卻她的人，如今怕是要活在全京城人的議論之中了吧？宋儀一回，周大人可要小心了。&rdo;&ldo;與郡主何幹？&rdo;周兼隻覺得衛錦聒噪，他回眸，掃了她一眼，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與可怖。兩年官場行走下來，如今的周兼早不是昔日的周兼了。在觸到那般深暗目光之時，衛錦心裡顫了一下，仿佛有惡獸藏在周兼眼底一樣，叫她一下躲開了目光。隻在那一瞬，周兼唇邊似乎浮出幾分輕蔑又陰沉的笑來，然後他一轉身，還是下去了。剛剛上來的方淮西正與周兼迎面撞上，兩人各自停了一下腳步，似乎都意識到了對方的不凡，對望一眼，也沒怎麼說話，便又擦肩而過。方淮西走上來，已經到了衛錦的近處，卻又說不出方才看見周兼的那種感覺。他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卻是緊鎖眉頭。&ldo;方大才子，也算是知道回來啊。&rdo;衛錦此刻對方淮西真真是厭惡透頂，這人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追去了宋儀那邊，仿佛狠狠往她臉上扔了一個巴掌，此刻的衛錦對他又怎會有好臉色？隻是方淮西這人才華滿腔，自然有自己的傲氣。說得難聽一點，隻因為宋儀他才來找上衛錦，如今衛錦竟然還這般狹隘的表現，難免叫方淮西也心生厭惡。他臉色有些難看，勉強笑一聲：&ldo;郡主誤會，不過得見故人罷了。&rdo;&ldo;隻可惜，名花有主……&rdo;衛錦諷刺了一句，擡步便走，走出去幾步了，才道：&ldo;聽聞方大才子才華不低，曾以珍珑棋局會宋五姑娘，今日本郡主不如用詩文會會你，不知方大才子意下如何？&rdo;這是起了争勝之心，不願自己輸給宋儀罷了。方淮西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隻是……方淮西也想知道，天下到底有沒有能勝過宋儀之人。所以他一拱手：&ldo;恭敬不如從命。&rdo;這二人各懷心思，直接下了樓去，頓時引得周圍一片人側目。還在上頭的宋儀見了，隻覺得有意思。方淮西的确是有才華，隻是不知道他與衛錦掐起來，會是什麼模樣？想着，她哂笑了一聲，便躬身向衛起告退。衛起一擺手：&ldo;陳橫，陪她下去。&rdo;陳橫險些噴茶，怎麼又是他？&ldo;王爺，男女授受不親……&rdo;&ldo;你二人不是已經有了瓜葛嗎？&rdo;衛起臉上的表情誰也看不明白，&ldo;已經聲名狼藉，哪裡又怕再多幾分？去吧。&rdo;&ldo;……王爺……&rdo;宋儀聲音低低地開了口，她實在是不想與陳橫一起下去。這陳橫看着人的目光，簡直叫人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若要與這樣一個人一起逛燈會，宋儀不如不來了。殊不知，宋儀這樣想，這樣一臉嫌棄的表情，反倒讓原本也一臉這樣表情的陳橫心思一變：&ldo;看樣子，宋五姑娘不喜歡陳某作陪？&rdo;&ldo;哪裡哪裡……&rdo;宋儀假笑，&ldo;隻是陳大人智計高絕，又有種種俗事纏身，小女子唯恐耽誤大人的時間，豈不是罪過？&rdo;&ldo;宋五姑娘何必這樣自謙？&rdo;陳橫也玩上了，繼續笑道，&ldo;五姑娘名揚大江南北，能陪着姑娘出去轉轉，才是宋某之幸。五姑娘，請‐‐&rdo;請？請你個大頭鬼啊！宋儀險些氣得頭上冒青煙，轉身的時候就這麼眼底含着幾分冷意兇光，看了陳橫一眼。陳橫見了，隻心裡哂笑一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自己跟宋儀這仇怨還真是越結越大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王爺心裡放心不是？兩個人各自揣着心思，各自揣着對對方的厭惡，一同跟衛起告了罪，先行離開。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不出意外的，周圍又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宋儀倒是不在意，一臉淡定；陳橫也不在意，看上去閑庭信步一樣悠然。宋儀呵呵笑一聲：&ldo;陳大人似乎見慣了這般的場面，被人用這等異樣的眼神打量，原本小女子以為陳大人會有些不喜歡。&rdo;&ldo;五姑娘說笑了，陳某人什麼都不好，就是人聰明一些，臉皮厚一些。&rdo;陳橫覺得自己很謙虛，&ldo;倒是宋五姑娘，兩年不見，竟有了如今的心機手段，甚至有了如今的氣度手段，叫陳某訝異不已。&rdo;&ldo;多謝誇獎。&rdo;不願再多說，宋儀一路朝着下面走，隻簡短回了一句。隻是陳橫不依不饒：&ldo;五姑娘，其實陳某更好奇另一件事……&rdo;&ldo;哦？&rdo;宋儀挑眉。陳橫頓住，擡眼看她：&ldo;五姑娘頭上的簪子，身上的緞子，腕上的镯子……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物，所以，陳某最好奇的還是……這兩年五姑娘哪裡發财？&rdo;這話……宋儀微微怔然，萬萬沒料想陳橫竟然問出這一句來，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仰頭微微看了看天色，宋儀想起這兩年來一樁兩樁的事情，又想起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便忍不住彎了唇，眯起眼，道：&ldo;陳大人若想知道……&rdo;陳橫知道宋儀這是要說話了，于是側耳來聽，可半天沒有再聽見後面的話。&ldo;五姑娘？&rdo;話出口，陳橫的目光也轉了過來，然後便看見了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一幕，有意思的宋儀……花燈廟會，人群熙熙攘攘，來來去去，真似個人潮湧動。而在這流動的人潮之中，陳橫這一頭站着宋儀，宋儀目光淡靜地看着遠處的那個人‐‐周兼。周兼背着手，手指自然地蜷曲着，身邊站着個标緻又柔弱的美人。他沒有動，像是滾滾浪潮之中的一塊石頭，也擡眼，兩道目光，恰好碰上了宋儀。兩個人，隔着人潮而望。宋儀曾以為自己快不記得這個人了，可如今再一看，往昔種種又全數湧上心頭來。她此刻真想無比惡劣地來上一句：&ldo;周大人，别來無恙乎？&rdo;可最終隻化作了一笑，半句言語也無。而周兼，石頭般站了許久，千言萬語，盡作不言，百般黯然，也不過掩于眸中，回首輕去，略一眨眼，卻是一望盡半生。錯過的，便是錯過了。他沒有說話，隻是看着。站在人潮之中，也站在周兼的目光裡，宋儀側眸一望，風輕雲好。她轉身，離去。曾是周兼抛她而去，所以如今她半分也不留戀。盡管，周兼仍然站在原地，可曾經站在原地的宋儀已經不見。她無法停止自己的腳步，隻因為昔日的自己太過孱弱。陳橫隐約覺出幾分味兒來：&ldo;五姑娘是個妙人哪。&rdo;&ldo;陳大人也是個妙人啊。&rdo;宋儀走着，裙裾翩跹，也是一笑，風輕雲淡。&ldo;隻是陳某更俗，比較好奇五姑娘這些年哪裡來這樣萬貫的錢财。&rdo;陳橫拉長了聲音，走着走着，回頭一看，已經看不見周兼了，隻隐約覺得，那邊還有站着的一個影子。哎，這些人，何必呢？宋儀沒有停頓，朝着前面商行的招牌一望，便道：&ldo;花燈沒意思，陳大人若好奇，便帶你見個人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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